因为多山的缘故,西班牙的交通相比于邻居义大利较为落后,到了二十一世纪,这里仍然有很多相对「与世隔绝」和巴黎丶汉堡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节奏截然不同的乡村。
到了暑假的时候。
不少城里的夫妇便会来乡下避暑。
一阵自行车花鼓的声音出现,伴随着欢快的笑声,一辆女士自行车顺着山间的砾石道路轻快的骑了上来,金发的女人蹬着脚踏车,车筐里坐着一只灰色的胖猫伸着脑袋看着前方,喵喵的叫着。
身后。
丈夫也吐着舌头,喵喵的叫着,踩着一辆旅行车跟在身后,衣衫的领口和胸前全都洇满汗水。
胜子曾经告诉过顾为经,她的妈妈很喜欢养猫。
没准酒井太太做女儿时家里特有的做火腿和千层面的祖传菜谱相关,酒井太太投喂猫,投喂丈夫,都在不自觉间,投喂的白白胖胖的,分外圆润。
坐车斗前方的这只灰色的大猫。
看体重。
看身材。
全都丝毫不逊色于阿旺。
酒井太太养的是缅因猫,阿旺是田园狸花猫,考虑到品种自身的体型差异,看来阿旺的天赋异禀程度,还不是金发阿姨的西班牙火腿的投喂功力,所能完全掉抵消掉的。
与之相比。
身后跟着的酒井大叔倒是改变惊人。
这一年的时间,酒井一成又是忙着和新画廊的合作,又是忙着那个让一家人去太平洋上小岛晒肚皮的潮牌项目,以及要忙着减肥。
他几乎变得像「侦探猫」一样的神秘。
整整十二个月里,从来没有在公共视野里出现过,此刻以前熟悉他的人再远远的看过去,简直不会相信那是传说之中的酒井一成。
论腰围。
他就像一个人去掉了游泳圈,至少小了三个号。
酒井大叔已经成功的减到仅仅只有双下巴了,当真是卓有成效,可喜可贺。
一阵笑声过后。
金发阿姨的自行车最先在树荫边的家庭帐篷前停下,托住两条前腿,把车筐里的大猫眯抱出来,放在垫子上。
缅因猫性格温顺。
很乖。
并不乱跑,只是趴在垫子上,头在克鲁兹夫人的大腿上蹭。
比缅因猫更乖的是酒井一成。
酒井一成也不乱跑。
他连车都懒的停,直接丢到一边,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宝宝一样,躺在垫子上,拿着水瓶沽沽沽的喝。
喝了半瓶水还不痛快。
老婆大人不让他拿水浇头,他索性把剩下的半瓶水全部倒在自己的肚皮上,伸着舌头,晒着太阳。
终于把气倒腾匀称了。
酒井一成看见那只缅因看白痴一样瞅着他。
酒井一成哼了一声。
看什麽看。
那是我老婆,就你能蹭麽?我也要抱抱,我也要蹭蹭。酒井一成挪挪屁股,伸着脖子,想要把头枕在太太的腿上。
金发阿姨嫌弃他身上的汗。
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
「看。」
「胜子。」
克鲁兹夫人说道。
酒井一成闻言转了转脑袋。
休假的时候,酒井太太不让家人过度的的使用电子产品。他们一家人支帐篷野营,酒井胜子带了颜料和画板。
酒井纲昌在看小说。
酒井胜子在画画。
酒井纲昌在晒太阳,酒井胜子在画画。
酒井纲昌在猫屁股后面追着猫玩,酒井胜子在画画,猫追在酒井纲昌的屁股后面,追着酒井纲昌玩,酒井胜子还是在画画。
女儿胜子已经画了几乎一整天了。
夫妻两个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胜子的背影,白色的肌肤,蕾丝的裙摆,就像用一层银色的明油,涂抹在青色的纸面上一样。
酒井胜子剪短了头发。
发稍垂落的末端与耳根的下延齐平,整个脖颈被完全裸露了出来,那宁静而严肃的背影,像是一枚沉船里老式西班牙银币,幽幽的放着光。
看上去。
酒井胜子所画的画,大约是一幅自画像。
却依旧是背影。
画面里的女子背对着画卷,伸出手臂来触摸后颈,要按摩着脖子,也可能是整理的发梢,整个人微微的侧着,身材起伏的曲线清晰可见。
整个人保持着一种青春退潮之后的水痕。
色彩即不会太湿,也不会太干。
乾净。
美丽。
又执着。
我画故我在。
酒井夫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酒井胜子的背影和油画上的背影重迭在一起,一场空间折迭的游戏,一个背影嵌套着另外一个背景。
所有的背影都重合在一起。
一起诉说着她的心绪。
酒井一成本来想挥手,喊女儿过来,犹豫了一下,拥有骄傲的双层下巴的胖大叔又把手收了回来。
「胜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画家之道唉。」
酒井一成用手指戳了戳缅因猫的肚皮,把它从老婆腿边戳开,很有哲人气质的说道。
——
顾为经在斯特拉斯堡看了日出。
那里是德国的「小法兰西」区,他们把车停森林边,居住在运河边的两间木屋酒店里。清晨时分,太阳从黑色森林间升起。
顾为经记住了那幅场景。
世界的两幅面孔在他的面前切换。
云先是灰色的,然后慢慢的变亮,黑色的森林一点点的变白,最后,天光大亮,像是冷漠与疏离一点点的褪了色。
顾为经后来又看了一次「月出」。
那是在兰斯四周的公路上。
由伊莲娜小姐在开着车,安娜拥有驾照,能开一些特定的车辆。那是已经入了夜,他们开上了一条叉道,几乎没有灯。
转过了一道山坳。
明亮的月光升了起来。
浮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在那样的月色面前,整个世界都透明了,只有车轮的声音。
顾为经也记住了那幅场景。
没什麽特别的原因。
单纯是很漂亮。
在兰斯走错了路耽误了些时间,到了旅行的第五天清晨,他们终于抵达了巴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