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神王,此事……」
陈珩闻言沉吟半晌,一时间没有开口。
而似看出他的婉拒心思,陈裕这回似是不容陈珩做出回绝,声音淡淡响起:
「我素闻无欲求者,大欲存焉,无欲实乃大欲。
你今日推辞回拒,是忧我另有所图,还是恐我难给你所要的,或你欲求更大,今之不取,非不取也,盖志在天宇神器,欲一窥虚皇鼎命?」
这句实乃诛心之言,陈珩闻得后亦是面上动容,知自己这一回是无法再推辞了。
智昏和尚忽轻笑了一声,在旁帮腔道:
「太和真人岂不闻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你玉宸固然是势大仙宗,可我朝开国至今,倒也多少是攒下了些家底来,还望勿要客气,些许赏赐还不至令虚皇天伤筋动骨。」
这话一出,如乘黄君丶岘公几个都是出言附和,点头称是。
陈珩略一思索,事情既已到这地步,若是再推辞反倒显得过分伪饰,真别有用心一般。
他当即也不捏捏扭扭,洒然行了一礼,言道:
「既是如此,在下便多谢神王的一番美意了,如今离胥都天的丹元大会虽还有数十载,但我恐光阴易逝,时不我待,我欲求一座上好的仙道洞天入内潜修,还望神王应允。」
「仙道洞天?看来你是欲圆满如今的金丹二重功行了。」陈裕道。
……
……
仙道洞天,是修士混凝九真丶果证玄灵之宝,非道行有成者不能够开辟,极是珍奇神异。
而洞天有诸般妙用,但若说最大的一桩,便是洞天乃是修士伟力生生造就,于诸世界之外自成一方小天地。
不仅生灵丶物产等可由洞天主人自行衍化,便连光阴流速,亦有别于现世。
陈珩修行至今,洞天也着实对他助力不少。
而像修行品级有高下之分,各类仙道洞天自也有差等,里内的光阴流速不一。
至上等的洞天非仅灵机充盈,能自行调运五气阴阳,更是现世一天,洞天十日丶八日种种。
如陈珩在东海龙宫曾借用过的「洪泽长生拔罪洞天」和陈象先所开辟的「天市开德镇岁洞天」,便正是此例。
但下等洞天,如鹤鸣山的那座「流火宏化洞天」,其光阴流速不过是「现世一天,洞天三日」罢,远要逊色。
至于在陈珩提出借用洞天修行后,陈裕为何只提起金丹二重,却不说金丹三重的练「内景」之事,倒也是同样存着一番缘由。
洞天中修行固然是好,往往在里内潜修个五日甚至十日,现世才不过一日功夫。
若遇得什麽机缘造化迫在眉睫,这便先天要同旁人拉开了距离,胜过一筹。
但此物终究是人力造就,哪怕是至上乘的洞天,也终究不是自然世界,里内掺杂了洞天主人对大道的感悟妙玄,实属洞天主人的私物。
这世间的修士求道,归根结底,还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烛鉴幽微,照察冥渺,最后以修得一个长生自在之体。
低境界时候尚还好说,在洞天修行自无阻碍,反是机缘一桩。
但随境界一旦提升,那时若再想借用洞天的光阴之利来擢高道行,便是大抵无用了。
因洞天主人的道终究不是自然天地大道,无论怎样,也是绕不开这一层。
并且不仅是道行修持,便连参悟那些无上大神通时候,亦大抵有此等碍难。
而在正统仙道中,金丹二重的「渐法九还」大抵便是能借洞天之利的最后一层境界。
至于之后的三重境练内景以至是元神丶返虚等等,都难适用于在洞天修行……
此时智昏和尚笑着摇一摇头,道:
「真人还是过分客气,区区借洞天修行,又算得了什麽?此事莫说陛下点头,便是和尚我,亦能做这个顺水人情,不妨再想上一想?」
陈珩刚欲开口,陈裕已是微微颔首,道:
「便如智昏所言,待你自洞天出关后再来见我,那时再提亦不算迟。」
说完他抬眼看了智昏一眼,后者立时会意,脑后升出一轮金色佛光,照彻层层虚空。
须臾,一个唇红齿白,手拿七宝金幢,模样与智昏和尚少年时一般无二的小僧侣就笑嘻嘻从光中走出,扯住陈珩就往殿外走:
「走罢,走罢!我领你去那座洞天。」
未等陈珩应答,那小僧侣脚下一动,殿中便已没了两人身形。
忽尔天地颠倒,四下仿佛光明一片,叫人不可逼视。
待视线再陡然一开时,只见云影横空,日光煌煌,两人立在一座小石亭中,赫然是来到了洞天之内。
「莫非是神足通?」陈珩看向身旁的智昏和尚化身,问道。
「非也,此乃金光明大遁,虽也有几分门道,但还比不得神足通之妙,在佛家六神变之中,我主修的是宿命通,而非神足。」
智昏和尚摇一摇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也不多言,只朝前一指道:
「此乃『素黄延虚空聚洞天』,至上乘的品级,真人可在此安心潜修,若有吩咐,洞天里的山神水精皆听凭你差遣,和尚去也!」
一句说完,此人身形又晃眼不见,倒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至上乘的品级,此间十天光阴,当是现世一日?」
陈珩暗忖道,随后信步走出石亭,乘风而起,眼前水光湛湛,山顶峨峨,极远处有地气浮升,与天顶云气相交一处,好似惊蛇舞带,蔚为大观。
他驻足半晌后,也找定一座山头,往其上落去。
方才之事思之也是无益,倒不必紧追不放。
而陈珩本打算在修成真水后便经由界门回返宵明大泽,进入宗门洞天清修,待得功行圆满后,那再出关游历一番,直至丹元大会召开。
既眼下还省了一番奔波辛苦。
那及早将功行推进上去,才方是正理!
而便在陈珩如此思量之际,朱陵宫中。
金座上的陈裕将苗乙山人呈上的符书接过,看过一眼后,诸人言语便是继续转到了曲泉上的尸拘教上,商议起该如何处置这方魔宗。
不过当乘黄君偶提起尸拘教道子时,智昏忽在旁一笑,意味深长开口:
「若论根性,方才殿上的这位不便是超凡拔俗?而不提他根性,单看他能与那卢庄交好,这便甚有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