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向老闻言不由暗暗腹诽,他是懂一些先天神算不假,但那终究只是左道旁门,并非大道正宗,使用起来不仅有种种限碍,还更会折损寿元。
故而不是干系到身家性命的事,他少会动用这等手段。
但眼前说话的这位可不好相与——
这高大男子名为冯廉,是禺苍妖国大臣冯务的侄儿,近年被冯务亲自接来了府中教养,又兼性情凶顽,动辄便诟骂杀人。
而向老本就是为了筹措修行资粮,才下山入了禺苍妖国,当了冯务府中门客。
不说倘使回拒的话难免惹得冯廉发燥,将场面闹得难堪,单是冯廉的身份,便已足够令向老无奈低头了。
「同是公侯子弟,冯廉这混帐东西如此倨傲,葛季倒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情,明知今日冯廉邀他外出游猎,是因前番斗兽的事要故意折辱他,却也不敢回绝。」
向老心下叹息一声,向边上那个两眼青碧的华服男子瞥了眼,心头倒也是有些感慨:
「只因葛季此人被他生父厌憎,分明是出身不俗,又有族中帮衬,却也难免地位卑下。
人生在世,还是应寻个好靠山才是!」
「公子容禀,老朽——」向老此时将思绪收拾一番。
而他话尚未说完,冯廉已然不耐,从袖囊中摸出一把灵气湛然的宝珠掷去,喝道:
「不就是叔父修为太高,以你境界难以算个真切,还有你那占验法会折寿吗?这等老话,听得我都耳中起茧了,还说作甚!」
向老眉头一皱,刚有些不悦。
但一见那些在脚边噼啪乱跳的宝珠,他心底也瞬时什麽怒气都熄了,忙招呼起几个弟子,叫他们弯腰去捡。
「这不便行了?折寿算得了什麽,小爷我一向出手阔绰,断不会短你的好处。」
冯廉见此大笑一声:
「至于你算得准与不准,我倒不甚在意,左右不过是看个新奇罢,叫大家也热闹热闹。
葛季,听闻君幼时是被家仆教养长大,只怕也未见过这等有趣法术吧?」
葛季闻言勉强一笑,并未开口。
「……」
向老则在心里骂了一声娘,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在望向冯廉时候,又是满脸堆笑:
「公子也知,我这卜筮是需血肉生灵来祭法的,不知?」
冯廉闻言略作沉吟,眼珠不由转了转。
而他身旁那群本是在看热闹的食客此时似突然哑了下去,个个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罢了,罢了,养你们这些年,终还是有些情谊在,今日便饶恕你们一回,待回府后再让向老露一手罢。」
冯廉叹息一声,然后他迎着左右食客的叩拜谢恩,面上又是得意起来。
此时云下的重甲骑士已追上插翅黑虎,在万箭齐发下,纵黑虎再是厉害,也仍旧无力回天,手底伥鬼被接二连三打灭,很快连自己也血流如注,只剩下一口气。
「还想遁出元灵?哪有这等美事!」
冯廉冷笑。
他伸手接过几个食客递来的一张雕弓,虚虚一瞄,便有一道乌光电掣飞出,将黑虎元灵须臾钉死在尸身内。
在一片喝彩声中,冯廉却忽觉得索然无趣。
他侧身看向葛季,刚计上心头,眼角馀光却忽瞥得一道黑光掠过。
冯廉忙回身一看,见正是一头巨鹰在横空穿云,其快如电。
「倒是叫你撞在小爷手里了。」
冯廉嘟囔一声,弯弓如满月,猛一箭射去,却被那巨鹰轻松闪身避过。
「岂有此理!」
冯廉又是一箭射去,依旧不成。
他刚欲喝令底下的骑士一并张弓,却忽觉颈间一凉,然后四下天地就猛颠倒起来。
在惊愕间,他刚瞥见自己的无头尸身正兀立不远,下一刻,视野就彻底陷入昏暗之中,不能视物。
这变故快如电光石火,叫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在向老和葛季视角中,只见冯廉才刚射出两箭,下一刻就被那巨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当场。
一身手段都未使出,就凄惨陨命。
「该死,该死!」
向老亡魂大骇,冯廉既死,在场众人只怕都讨不了好,要被出关后的冯务迁怒。
那为了减轻罪责,也只能是……
向老眸光微微一厉,刚祭出几颗骷髅,欲掐诀念法,看能否斗上一斗再做打算,但周遭的冯廉食客和一众骑士已是抢先出手。
刹那间,各色光华纷纷齐动,何止百道,来势十分猛烈,交织似梭!
陈珩目光扫过,面对如此攻势,他也不用什麽神通,只照旧将身一振,朝前迎去。
忽然狂风大起,烈气逼人,有阴火横飞劈空,将乱云也搅成残絮!
「……」
一旁的葛季此时只觉手脚冰凉。
他怔了半晌,狠狠一咬舌尖,刚想从空跃下远离是非,却才将身一挪动,背脊处就有一股寒意生起。
不知何时,一切响动都已沉了下去,满地残尸,血流如注。
当视野碰上向老生前那柄佩剑时,葛季更是头皮发麻,近乎要从原地跳起来。
他是知晓向老手段的,这位与他一般,皆是摩兀陆洲少见的人族修士,精通一手好飞剑功夫和卜筮本领,因此才能被冯廉时时带来身侧,并不以血食视之。
而向老显然不会为冯廉卖命,此人应也是打着先斗上几合,待有了交代后便乾净开溜的心思。
孰料连得意飞剑都未祭出,这位魔道修士就被轻松摘了脑袋。
「前,前辈……」
葛季脸上挤出一笑来,欲要讨饶。
陈珩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又望向东处,忽将葛季捞在手中,双翅一展,继续望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