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痛心,便要举起美人扇。
「侯公子,其实我也善画美人,我们以她入画,如何?」
阿茹依娜听了他的话,便没立时走开。
侯希白扭过头来,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好!」
侯希白接过周奕递来的画纸。
以他的能力,只需看过美人一眼,便能勾勒全貌。
两盏茶时间,两人画好了。
侯希白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画上美人惟妙惟肖,有着绝世之姿,又带着异域风情,尤其是那冷漠而深邃的眼眸,叫侯希白看了自己的画都着迷。
「姑娘,请品鉴。」
他的声音富含自信。
可是,阿茹依娜从他身旁无情走过,将周奕的画取走。
周奕画的并非人物,而是弯弯的月亮,一泓清泉。
「你们认识的,对吧。」
侯希白平静问道。
周奕点了点头:「是的,但她是一个跟着自己本心走的人,不会偏袒。」
侯希白是一个浪漫之人,想到她的气质,选择相信。
「姑娘,我输在哪里?」
阿茹依娜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他画的是我的心意,你只画形表,画得再好,也只是空洞的躯壳。」
周奕望着她得画远去,转头看向侯希白:
「侯公子,山水之中,也有美人,我没有说错吧。」
「有些道理。」
侯希白道:「不过,你比我了解她,我输在这里。」
周奕没有否认。
正在这时,
远处的阡陌小道上,又传来一阵轻快脚步。
很快
这脚步声从小道迈过,穿过几株盛开的野桃树,踩着衔珠细草,走到白河之畔。
她才一露面,那些盛开的桃花顿失颜色。
清丽的眸子带着点点温柔,那样的明艳动人。又见她腰佩玄纹长剑,斜搭着黑裘滚边,一缕英气破开暮春水雾,有种高贵孤冷之韵。
尤其是最后那一笑,像是冰消雪融,说不出的温婉美好。
侯希白更痛心了。
因为,这样的笑容,并不是对着他展露的。
名动江湖,让万千女子魂牵梦绕的多情公子,今日不仅要败于颜值,似乎还要输个一塌糊涂。
来人,他还是认识的。
「独孤小姐。」
「你竟然认识我。」
侯希白瞧见她微露诧异,没工夫解释:「不知独孤小姐与易观主是什麽关系。」
「朋友。」独孤凤答道。
侯希白微微点头,一个高明的剑客,很少说谎。
周奕没说话,任凭侯希白发挥:
「侯某正在与易观主论画,希望独孤小姐能公平对待。」
他自报身份,又说明缘由,独孤凤大觉有趣。
她又思考片刻:
「我只能代表自己的感受,鉴别画作的能力其实有限。」
听她这样说,侯希白反倒连连点头。
这一位,明显比刚才的紫衣姑娘要公正。
周奕往前半步:
「侯公子,这次我先作画,你在一旁看着。」
「观主如此自信?」
周奕但笑不语,拿起画笔后,当着侯希白的面,画了一幅叫他眉头大皱的景象。
老槐树丶倒塌的墓碑丶腐朽的魂幡,还有一个个坟包。
整个场景阴森恐怖,任谁也能看出这是乱坟岗。
别说美感
将这幅画拿给少女看,简直是大煞风景。
可是,
当独孤凤看到这乱坟岗时,却不由自主的绽放笑意:「侯公子,你不必再动笔。」
她看着画,陷入往事,头也不抬:
「你已经输了。」
「……」
侯希白卷起了周奕那幅山水画:「我去寻一位喜爱这山水画之人,观主等我一些时日。」
周奕点头道:
「听说蒲山公李密喜欢山水画,侯兄可寻他一问。」
侯希白临走时道:「我并非败在画技上,但今日我依然认输。」
「易兄比我多情,比我风流,我这多情公子的名号,应该给你。」
「别别别」
周奕连连拒绝,叹道:「自古多情空馀恨」
「这样的名头,我哪里能承受。」
侯希白离开了,踏上了白河旁的小道。
向来潇潇洒洒的多情公子,此时远望他的背影,却有几分落寞。
「此人身份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却像是有数不尽的钱财,立志遍访天下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少女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划过:
「听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一路描绘美人扇,每认识一位心怡的女子,扇上就会多一幅画像,他在江湖上行走,从未听说他遭遇挫折。」
「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奕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整理思绪,顺便作画,是他自己找上来的。」
「至于他的身份」
「他是花间派的人,虽说是魔门,但为人还不错。」
独孤凤听到「花间派」三字,心中有种窥破秘密的惊奇感。
旋即又看向画中的乱葬岗,笑道:「底蕴对吧。」
「聪明。」
周奕赞了一句。
不用再编理由解释,说话很轻松。
夏姝和晏秋从远处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凤姐姐」。
他们打完招呼,周奕叫他们继续钓鱼。
「上次我看了你的信,说是要将丁大帝墓中的竹简送给一位道门朋友?」
「对,」周奕道,「那毕竟是你带出来的,总要询问你的意见。」
「你自己决定便可。」
「上次我遇到一桩大麻烦,你让陈老谋带来张家之人,帮了我大忙,我一直想感激你。」
少女笑了笑,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你的麻烦解决就好,感谢就不必啦。」
「不,你跟我上山。」
周奕认真道:「今日,我必然给你一个惊喜。」
独孤凤应了一声。
朝旁边那人看了一眼,又移走目光,唇边不禁挂起笑意。
午时。
小凤凰得到了天下间独一份的待遇。
她坐在炉火前,望着锅中炖烂的鸭子。
尝过一口后,想到两年以前某人在山中烤山鸡,于是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天师治鸭,胜过烤鸡。」
午时一道用饭的晏秋夏姝很好奇,问起后半句从何而来,一旁的阿茹依娜也在听。
于是,独孤凤就说起了苍岩山一事。
只是略过其中凶险。
周奕稍有感慨,想起那时还在被老马追杀。
饭后,周围人散去,两人聊起正事。
周奕这才知道,小凤凰要去江都,特意转道来自己这边一趟。
「给你。」
独孤凤递给他像是秘籍一般的小册:「这个就是我说的惊喜,希望对你有用。」
周奕翻开一瞧。
说是武功秘籍并不妥帖,更像是练功笔记。
朝一旁的少女望去一眼,她又摸出了那本随身携带的淮南鸿烈,脸上风轻云淡。
「可是你祖母所书?」
她点了点头。
「我祖母六十岁成就武道宗师,这是之后三十多年的心得,她的练功记录很多,我觉得这一部分对你有用,便拿来了。」
「其中有我家碧落红尘的精髓。」
周奕闻之一惊:「祖母同意?」
独孤凤斜了他一眼,目光微微躲闪,手上的淮南鸿烈都拿歪了一些。
「你你偷来的?」
少女不说话,并且背过身去。
周奕拿着独孤老奶奶的练功笔记轻戳她后背。
小凤凰这才道:
「祖母要问你是谁,我没说,她便始终不给,我只好用碧落红尘偷了她的碧落红尘。」
「祖母还是心软的,她若是真不答应,我也偷不走。」
周奕话到嘴边,改口道:
「我会去东都,拜会她老人家。」
说完翻开看了起来。
独孤老奶奶从奇经八脉转修十二正经,披风杖法打一群人,仍像是单打独斗。
这还是她带病运功。
想到仅是利用独孤家的法门,便知这位近百岁的老人有多高的武学造诣。
周奕对战过二魅,晓得以一敌二的难度,更不必说面对一群人围攻。
听到翻书声,独孤凤凑了过来。
她在一旁小声解释:「此中尽述她老人家的炼窍秘法。」
「把全身真气放于丹田中的黄庭丶金炉洗炼,再沟通关元丶膻中,以此完成丹田四重修炼。」
「所谓天上地下安祖窍,日西月东聚膻中。」
「祖窍是天,膻中生死窍就是地。」
「你以丹田四重最后练到膻中,便掌握了地,这时再练祖窍,便有天。」
「如此一来,上管性,下管命,完成性命双修。哪怕是普通的外家真气,练到这一步,也能变成先天真气。」
「这便是我独孤家碧落红尘中,后天返先天与先天精微炼神的秘要法门。」
周奕没有看完,却觉虎躯一震。
近段时日的迷惑,像是一下得解。
「周小天师,」独孤凤檀口轻启,不禁叮嘱一声,「此功千万不可外传。」
周奕抬起头,与她目光交汇。
这一刻,少女的脸上,生出一抹淡淡红晕,动人至极。
他心中多生暖意。
早发现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唐突之下,不禁伸出手来,拿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
小凤凰受惊,手上的淮南鸿烈掉在地上。
她不及挣脱间,周奕从怀中摸出一册,拿着她的手,塞到她手心。
「别看淮南鸿烈了,看这个。」
「你自己看,不要外传。」
他话音郑重,表情郑重。
独孤凤看了看书册,上面什麽都没写。
因为这是周奕新编,有随想录之后的少许增补部分。
「这是什麽?」
周奕道:「你常听我说底蕴,这便是底蕴中的底蕴,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剩馀的那部分,暂时没找到。」
「底蕴中的底蕴」
「是的。」
周奕又加了一句:「此物与战神图录有关,玄妙莫测。」
「我本想把这东西找全再给你,现在没忍住,惊喜提前给你了。」
「你的天赋不比任何人差,也许能把这东西钻研出来,那便可突破独孤家的武学桎梏,超越你祖母。」
听到「战神图录」四字,独孤凤便知道这东西有多麽珍贵。
本想推脱,可是见了他的眼神。
又把那些话吞了下去。
她将温柔似水的眼神移开:「我不会给旁人看的。」
「我知道。」
周奕笑着捧起独孤老奶奶的笔记:「你把祖母都瞒着,真是够厉害的。」
「你的身份不能说。」
小凤凰朝四周指了指:「祖母的想法与我不同,会给你增加变数,倘若大军打来南阳,又要叫你经历雍丘伤痛。」
「你暂时也不必见我祖母。」
她想到什麽,抿嘴笑道:「等你奏响漠北歌谣再说,她一起杖,你就跑吧。」
「嗯好吧」
独孤凤在卧龙岗上待了三日,主要与周奕聊性命双修的法门。
之后,她便匆匆离去。
独孤家的两位叔叔已去江都,得赶紧去盯着。
周奕没有挽留,若是因此耽误让这两位出了事,那可糟糕得很。
不能留,却可以送。
叫人送来两匹好马,周奕将小凤凰从南阳一路送到淮安的桐柏渡口。
期间,他们在平氏露宿一夜。
直到在栈桥处挥手告别。
这位大隋最冷漠的男人,首次体会到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周奕站在渡口,望着楼船远去。
「自古多情空馀恨呐」
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在渡口响起。
不是多情公子还能是谁。
「侯兄,你怎麽神出鬼没?」
侯希白道:「我天生具备一种能力,像是能感应到绝世丽人身在何处,从而与之邂逅。」
「没想到,又撞见周公子在此风流。」
嗯?
周奕眯眼望着他,侯希白摺扇轻摇:「你不该提李密,否则我也不晓得你的身份。」
「因为我撞见过一位道人,他说李密曾欠你重金。」
周奕转移话题:「我的画呢?」
「已经卖了。」
「什麽?」
周奕微微一怔,摆出笑脸:「侯公子此言当真?」
多金公子洒脱道:「我已叫人送五百金上卧龙山。」
五百金,能在漠北买上百匹良马。
周奕顿感欣然:
「欠我金者众,兑现如此之快者,天下唯侯兄一人尔。」
「不愧是多金公子。」
侯希白笑道:「我觉得周兄乃是天下间少有的妙人,金银不足贵,与周兄交个朋友。」
「侯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周奕心中已经勾勒出,侯希白帮忙卖画赚钱的大计划。
只需一百幅画,就是一万匹马。
「周兄千万不要再叫我卖画,我找了数个朋友,最高之人只出十金。」
「这五百金,是侯某自己捏着鼻子认的。」
侯希白已猜到他在想什麽,赶紧道破玄机。
周奕大计破产:「价值千金?」
「那只是客气话。」
侯希白又道:「近来我就在南阳周边行走,会多去寻周兄叙话。」
「欢迎之至。」
侯希白说罢便告辞。
周奕对着他背影说道:「对了,侯兄,其实画卖十金也成。」
侯希白没有回头,走得更快,甚至用上了花间派的高妙武功。
周奕笑了起来。
这家伙倒是别有意趣。
不多时,桐柏渡口迎来几人,有人看管马匹,还有人摆动船只。
周奕再去弋阳。
把记载文始真经的古竹简给松隐子送去,在青松观留宿一宿。
周奕一刻不停,拒绝了卢师侄的好意,直返五庄观。
返回当天,他没有练功。
之后三天,全陪着谢老伯钓鱼。
南阳城诸事,尽数交给了老单丶陈老谋丶裘文仲等人。
有他们与杨大龙头配合,加之襄阳丶冠军暂无行动,便有了极为宁静的一段时光。
周奕入观闭关,在破解心中疑惑的基础上,闭关练功。
储存在膻中丶天顶与至阳大窍中的魔煞,悉数炼化。
以纯粹的真气,入窍炼神。
此时已从逐步摸索阶段,结合一位宗师老人的多年经验,向前大跨了一步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春夏交替,转眼入秋
本就不平静的大隋,再度被一个消息引爆,这条消息,来自雁门。
杨广北巡长城,突厥始毕可汗率兵攻破隋朝三十九座城,将杨广围困在雁门,突厥射的箭,已到御前!
杨广战栗不已,抱赵王杲而泣,目尽肿。
在绝望中,又对手下将士许诺:努力击贼,苟能保全,凡在行陈,勿忧富贵,必不使有司弄刀笔,破汝勋劳
各路隋军北上救援,隋将罗艺丶薛世雄等先行率军。
李二凤任右领军都督,随李渊出征
又得义成公主相助,直至九月,杨广才从雁门脱困。
帝驾回到东都,威望一落千丈。
为筹集勤王军,以至各地起义再度爆发。
这一刻,窦建德称雄河北,翟让李密欲占荥阳,集结兵力,要与张须陀决战。
沈落雁三请南海仙翁,南海派掌门驾船西渡。
鹰扬派梁师都丶刘武周两大高手,为雁门所震,彻底倒向突厥。
淮河北岸,镇寇将军尤宏达派秦叔宝丶程咬金各领一军,配合来整,血战孟让!血水染红通济渠。
扬州三龙,全性木道人,藏身高句丽大船,跨海远航。
北马帮主许开山,穿过草原,过榆关南下。
天竺武学宗师伏难佗离开龙王,跨过渤海郡南下,找寻长生秘要。
冠军棺宫,邪极四大宗主仰天狂笑,忽然棺宫异变,十数人破棺而出
江湖岁月催人老,卧龙山上
白衣青年端坐观顶,他迎风饮酒,两鬓霜白随风而荡,花样年华,却沾染沧桑之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