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问道天师
昨夜没怎麽合眼,石青璇打了声招呼,便回房中歇息。
侯希白郁郁累累,忧思不绝。
周奕则是悠闲地欣赏周遭景致。
「石姑娘能记得不死印卷上的内容岂不是好事,你有何烦扰?」
侯希白来到他身旁,站在一口水井前望着其中倒影:
「不瞒周兄,一想到违背师命我总是心中忐忑,不仅是因为敬畏,还觉得有愧石师的教诲。我祖籍便在成都,曾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无石师抚养教诲,绝无今日成就。」
他话语平淡,却带着真挚情感。
侯希白看着骚浪风流,实则是个善良温和之人,晚年寄情艺术,与世无争,却为了救自己的徒弟为人所害。
「侯兄,你对令师误解太深。」
「何以见得?」
「瞧瞧你那位杨师兄,他可不似你一般听令师的话。若是循规蹈矩,你将花间派的武功练到绝顶,也不可能挡住令师全力出手。
他是你的师父,你自然该感恩尊敬,不过练武这方面,你就算有些忤逆令师也不会生气。
若他和你一般脾性,也就不可能在嘉祥丶道信大师门下学佛法。我听道信大师说,嘉祥大师可是被令师气得够呛。」
周奕露出揶揄之色:「这是贵派老传统,当乖乖徒弟可行不通。」
这是在安慰人吗?怎麽感觉不像是好话。
侯希白看向周奕,忽然笑道:「若是石师早年见了周兄,他一定会收你当徒弟。」
「别别别」
周奕连连摆手,好家夥,你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谁是金蝉子?
「说来你不信,令师早年就遇见过我,还向我请教佛法。」
「什麽??」
侯希白大吃一惊:「周兄可是在说笑?」
本来说要歇息的石青璇也打开了半扇窗户。
只见周奕摆出个礼佛姿势,神色庄严:「我曾教他悟空一道,这亦是一种大乘佛法。」
侯希白见他这副样子,便知是真的。
「我还是低估了周兄。」
周奕打趣一笑,庄严之色立刻破功:「一不小心就加辈做了侯兄师祖,不过这也无妨,以后我们在辈次上各论各的。」
他思维跳脱,叫侯希白哈哈一笑。
此时此刻,他不禁忘了方才纠结之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当下巴蜀武林暗流涌动。
深陷「邪帝舍利」谣言中的独尊堡在收到范卓送来的尸体之后,解晖从武林判官当起了堡内判官,开始彻查叛徒。
这件事可大可小。
范采琪没出事,范卓自不会破坏三家联盟。
但哪怕是解晖也感到后怕,这个节骨眼上,倘若三家内部不和,巴蜀定然大乱。
独尊堡收到尸体当天,就派出一队人马前来寻找范卓,叫人传递自己的口讯。
再过一日,独尊堡中又来了几位重量级人物。
解晖的儿子丶天刀的女婿解文龙带着妻子宋玉华一道前来,宋玉华特来看望范采琪。
独尊堡摆出这般态度,范卓也很满意。
「大都督,您可要见一见这两位?」
副帮主颜崇贤亲自来递话:「没有不透风的墙,独尊堡的消息渠道密布巴蜀,他们这一趟,像是冲着您来的。」
周奕微微点头:
「我倒是随意,倘若他们问起并想见我,就烦请颜帮主将他们带来吧。」
有底气就是不同,颜崇贤心中一叹。
天下家各大势力来到巴蜀,无不是寻独尊堡而去,解堡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能决定巴蜀的态度。
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外客。
颜崇贤涨了见识,笑着离开,他自然没有周奕看得通透。
武林判官这个大舔狗,与他说的天花乱坠都没用。
解晖能对作为亲家加好友的宋缺毁约,何况是他呢。
在逐步了解巴蜀近况之后,周奕自有计较,这时不想白白卖面子给独尊堡。
可是
约摸一个时辰后,两家巴蜀大势力在川帮总舵寒暄过后,颜崇贤去而复返。
同行者除了范采琪,还有两人。
一个面容硬朗丶着一身宽氅腰悬长刀的汉子,还有一名着华丽蜀锦的年轻贵妇。
人家主动找上门,周奕免不得客套一番。
不过,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带着几分疏远,叫两位独尊堡的贵客有些拿捏不到他在想什麽。
解文龙与宋玉华皆在打量眼前的白衣青年。
抛开其俊逸的外表,更叫人不可忽略的乃是他的气度,分明要比他们年轻,可乍一眼看上去,总有种面对解堡主的类似感觉,叫人不禁去揣度他的想法好避开他的恶处。
「解文龙见过周大都督,家父很想来川帮与大都督见面,只是劳于堡内之事,因此特命我前来问好。」
他双手抱拳,周奕也举手回礼:
「贵堡太客气了,解堡主名震巴蜀,在下岂敢劳驾堡主亲临,只待我与范帮主叙完故交,定然去独尊堡拜访。」
他这般说法,未详时限,谁知道他要在川帮待多久?
但解文龙请他入堡的话,就不便开口了。
放在常人身上,解文龙该是拂袖而去。
可这位不仅是江淮霸主,也把手伸向中原,还有道门支持,显不在「常人」范畴。
一旁的宋玉华柔和一笑,接上话茬:
「大都督可莫要见外,上次家父来信,言二弟在南阳受您照拂,这份情义我这个做姐姐的绝不能忽视,只盼大都督早日驾临鄙堡,好摆宴聊表谢意。」
她的话语更显真诚,叫周奕的笑容多了几分友好。
当然,这友好并不是给此刻的独尊堡。
「一事归一事,我与岭南宋家之祖,颇有渊源,等我见过宋阀主,再说南阳之事就不足为奇了。」
宋玉华虽是嫁出去的女儿,但对父亲的敬畏可一点不少。
听了这话,心中好奇得很。
但周奕闭口不提,显然说明她的层次不够。
于是把这股心思压住,解文龙则是上前又寒暄几句。
周奕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却始终给人一种没法接近之感,正符合武林判官舔而不得的要旨
等离开川帮总舵时,解文龙满脸困惑。
「玉华,这周大都督似对我家有些敌意,是我的错觉吗?」
「自然不是。」
宋玉华坐在马车中,低声道:
「自天下大乱以来,家翁本只持观望态度,自得过一封信后风向大变,此番我二人前来,也无有实质性的诚意,哪怕请他去堡内做客,也只是一餐酒饭,尽地主之谊。」
「他是奔着巴蜀势力的支持来的,倘若他早先看透内情,以他的身份,何惜一宴?」
解文龙点头:「言之有理,可他想拿下巴蜀,如何能避开我独尊堡?」
「文龙,此一时彼一时。」
宋玉华脸上的惆怅之色愈浓:「邪帝庙的事不该掺和,如今群魔窥伺,我们又拿不出邪帝舍利,若无佛门圣僧在堡内坐镇,已不知惹出什麽乱子。」
解文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莫要惊慌,爹已与武林圣地达成一致,东都与关中的高手就快来到巴蜀。我们藉机澄清,魔势一散,此事便解决了。若他们执迷不悟,我独尊堡也不惧一战。」
自觉话题沉重,他又问道:
「不知这大都督与你家祖上是何关系?」
「恐怕只有爹知晓。」宋玉华皱眉道,「从爹寄的信来看,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都督颇有好感。加之这份渊源,这二人一见面,那时我宋家恐怕要与独尊堡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解文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独尊堡的决定又不是他做的:
「武林圣地高手众多,邪帝庙之事你莫要担心。至于独尊堡的决定,等这位与爹见过面再说吧。况且,在巴蜀三大势力中,也只有川帮靠向江淮。」
返回独尊堡的途中,两人话语不歇。
在巴蜀安逸了这许久,眼下的风波真叫他们不适应。
周奕在川帮安歇三日,傍晚时分,他打坐之后,正想找石青璇询问不死印法。
而平静的川帮总舵,忽然掀起波澜.
演武堂内,川帮八名长老列阵在四方。
范卓坐在主座上,眼睛盯着堂中来客。
这中年人着一身朴素黑袍,他的面相只算普通,一眼望去像是个风尘仆仆的江湖客,可一双眼睛深邃无比,瞳孔中央偶有精光闪过。
当下身处川帮高手包围,丝毫不见慌乱。
这份气度非是江湖大高手不能有。
在自家地盘上,范卓自然不怕,但他没有呼唤帮众前来助阵,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然后被魔门惦记。
那中年人背负双手,有些不耐:「范帮主,令郎没有带话给你?」
范卓站了起来:「承蒙足下手下留情,我儿冒犯在先,该叫他赔罪致歉,范某欲与足下化解这场恩怨。」
「哈哈哈。」
那中年人朗笑一声:「化解恩怨也简单得很,你与我一战,若能赢我将我杀死,我亦无悔。若是输了,就将你祖传武学借我一观。」
川帮八名长老被他气度所慑,各都露出惊色。
范卓心中也有战意,此前想法有误,这人的目的好像就是奔着比斗来的。
不过
范卓在巴蜀安逸许久,又想到祖传武学若从他手中丢失,便对不起祖宗。
在他心怀顾虑时,那中年人却显露看淡生死的洒脱与霸气。
川帮众位长老见状,心知帮主胜算大失。
中年人面色一冷:「怎麽,范帮主不敢一战?」
「帮主!提防有诈!」一位长老高喝一声,给了个台阶。
范卓伸手制止他:「取我枪来。」
站在侧边的范采琪瞧见堂中的中年人又笑一声,浑身鼓荡起一层可怖魔气,暗自担心。
这时侯希白轻摇摺扇,抢在范卓之前徐徐走来。
他伤势尽愈,功力又有提升,话语中多有自信:
「不知尊下是哪一派的高手?」
范卓望着侯希白骚浪的美人扇,忽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不少。
那中年人朝侯希白一打量,战意大浓:
「与我对战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你却有些特殊。赢了我,我便如实相告。」
侯希白没说话,只是继续摇扇。
他摇扇的节奏实则与阴癸派的天魔音力相似,发出轻微的「嚯嚯」声,一个不好,就会被牵动心神,他便会在这般时刻动手。
可中年人岿然不动,全然不受这功法影响。
试探无果,侯希白抢先出手。
他的扇法本就有一种潇洒自然充满美感的姿态,配合花间步法,不仅招招危险,更有种悠游花间的从容闲适。
那中年双手一张,浑厚的魔气澎湃而出。
侯希白一扇点入魔气,感知对方劲力凶悍,立刻运转折花百式,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搅动魔气。
趁此间隙,一脚踢向对手小腹。
中年人旋身而出,魔功再度张开,这时双手一拍立刻多出千百道幻影,两只手掌在胸前旋转穿梭。
他每一掌都有不同的味道,或是凶悍,或是迅疾,或是夹着刀枪剑戟的影子。
侯希白的折花百式,越拆越急。
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一个人作战,而是面对一群人。
对方不再是两只手,而是六臂八臂,且每只手用出的武功皆具备九州四海各地特色,似是将种种武学融入其中。
如此诡异的魔功,侯希白还是第一次碰上。
枪霸范卓眼睛不眨一下,周围的川帮长老各都举掌,拍散冲击而来的劲风。
两人周围的茶几高椅早就破裂开来,演武堂周围的兵器架上的枪戟无不抖动。
侯希白将折花百式全部用完,但那中年人的招法像是绵绵无尽。
若非这次功力有进,他恐怕已经落败。
这时仗着步法奇妙与卸力之法,不断与其缠斗。
在动手之前,他想不到对手如此难缠。
侯希白一摆摺扇,扫过一大片凌厉劲风,从掌影下抢出一道空隙,夺步跃出掌影范围。
重新蕴势,准备变招而战。
那中年人并不追击,笑道:「好扇法,那本人也动点真格。」
众人各都愕然,见他左右八指交加,两手大指伸外,捏了个道门金轮如意印法。
浑身真气陡然拔高数层,强悍的魔劲在其掌心中翻滚。
以道门之法催动魔门之气,霎时间,那魔气成了一股与棺宫真魔截然不同的煞气。
他果然没有吹牛,方才仅是牛刀小试!
站在范卓不远处的一个青年不由缩了缩脖子,他正是将这恐怖老魔惹来的范言。
此刻身体微颤,知道自己惹下大祸。
就在这时,副帮主颜崇贤的脚步声从演武堂背后响起。
他一进门,就看到堂内惊悚一幕。
帮主果然有见地,若惹了这老魔,岂不是后患无穷。
那老魔朝颜崇贤撇了一眼,正待再试侯希白招法,一道清朗声音忽然回荡在四周。
「裘帮主,停手吧。」
声音响起刹那,中年人周身的煞气像是受到牵扯一阵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