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冤句,吃饱饭!」
无穷声量,直接压盖住了整片战场。
声浪率先传到了前阵中的韩琼丶李继雍的耳边,可二人非但不惧,更是大吼呼号,数百人各自喊着自己所属的军号。
虽只是六百人,面对方数万呼号,丝毫不弱下分,真天下一等一的虎士。
两边的声浪又传到了后方城门洞,赵怀安身边的刘知俊再忍不住了,掀开铁面对身旁的赵怀安道:
「使君,咱们出击吧,敌将有点手段,这些草军已经被激发出死志了。」
而旁边,另外一个甲骑姚行仲也赞同出击,他以哀兵不可敌来劝说。
可赵怀安依旧沉着地看着前方战场,看到拔山丶金刀依旧意气酣然,战力十足,看到敌军的突骑丶精甲都还未投入战场,只能按捺住焦躁,沉声道:
「继续等!」
众甲骑深深呼吸,随赵怀安依旧蛰伏在门洞中,随时准备露出疗牙。
北面战场的呼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终于传到了城东墙上。
有人听到了,忍不住看向城楼那边,可见到团将段忠俭依旧沉着立在城楼下,不由一定,随后便继续向城下投掷着滚木丶落石。
其实声音传到段忠俭那边时,已经时断时续的,但段忠俭实在没有脑子顾得上北面发生的,他的全部心思全在那城下。
此时,城外成千上万的草军怒吼着冲向城墙,段忠俭压根分不清下面那些人到底哪些是草军武土,哪些又是曹丶濮二州的百姓。
不过分辨这些都没什麽意义,因为这一刻,他们都是保义军的敌人。
因为没有壕沟丶护城河,这些草军轻而易举地就涌到了城下,这些人一浪接一浪,如同潮水一样涌到城下。
一些显然精锐的弓手,三五成群组成小队,隐匿在潮水中,不断向探出来投掷石块的寿州县卒射击。
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些中间的县卒哀豪地落下城墙,最后摔死在地上。
冤句东门是四个城墙最矮的一段,但这依旧有六米多高,整体呈梯形,层层版筑,仿佛金铁。
在东城两侧的位置,各有一处突出去的马面,此时十来名保义军的弓手正精准地发现下面潜藏的草军弓手,然后对他们挨个点杀。
这些优秀的弓手无一不来自于大山,他们有的是西川的大山,有的是川南的大山,有些则是光州的大山。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部落中最优秀的一批弓手,此刻这些人在战场上是如鱼得水,在他们的眼里,下面那些草军甚至不如一只兔子机警。
此时双方箭矢你来我往,无数木梯被竖着靠在了城头,其中还有三部云梯器械,刚刚升起就直接扣在了城头上,距离刚刚好。
带着先登死士的草军黄八郎,看到这一幕,激动大吼:
「好,这是哪个工匠圣手?这距离控制的刚刚好,待老子活着回去,必要赏他!」
不怪乎黄八郎这样激动了,只因为一会要带人往城头上冲的人,就是他自己。
而云梯距离刚刚好,就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冲到头就能冲上城,而不是绝望地站在云梯顶端,然后还够不着城垛。
那就不是攻城了,而是自己送上去给城上的人捅。
当云梯挂上去后,那些城上的寿州县兵也是一愣,因为在他们的经验中,还少有这种一次性就能挂上城墙,还刚刚好。
于是,下一刻他们就用铁杖开始用力地推着云梯,试图将云梯推翻。
可云梯是带有抓钩的,一旦被卡在城垛后,靠推着的力基本是不可能推出,唯有用撬棍往上顶但他们虽然不晓得什麽是杠杆原理,但还是晓得,只要下面云梯站上去几个人,他们楼上就是再多一倍,也顶不起云梯。
于是,当三架云梯牢牢卡在城垛上后,这里就形成了三条运兵道。
没有任何犹豫,云梯边的黄八郎,左手牌盾,右手举着横刀,大吼一声踩了上去,身后十馀名甲士皆和他们一样,奋命往上爬。
这些草军手里的牌盾都是特制了,是两面拼接而成,像一个三角形,这样既方便草军死士抓握,又可以卸掉石块的力道。
正常的牌盾都是完整的一面,士兵持在手里,一旦被上面的石块砸到,那整个力都会撞在牌盾上,后面的士兵根本扛不住。
而这种拼接而成的三角牌盾,因为只有前面凸起,两侧是斜面,上方的石块即便砸在牌盾上,
也会马上顺着旁边的斜面滚到一边,变相地做到了卸力。
此时,这些人就举着特制盾牌,抵挡上方落下的石块,虽然不断发出砰砰的撞击声,可这些草军死土却依旧踩在云梯上,还在往上冲。
而另外两部云梯,也和这里一样,那些选出的先登死士同样不畏城头上的箭矢丶落石,踩着云梯,顶着前面的袍泽,嘶吼着冲向城头。
这些草军和北门外的草军形成了强力的对比。
由黄氏族人丶宾客丶附庸们组建的核心锐兵,在战斗的一开始就爆发出强大的战意,不需要多鼓动,便埋头往城墙上冲。
而城头上的寿州县卒和支援上来的保义军附兵们,他们遇到的危机远不止这一个。
此时,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曹州草军竟然还造了数十辆篷车,一路推到了城墙根,然后那些草军的核心老军就着一波外围难民,钻进了篷子下,开始拿着各种工具开始掘城墙根。
他们并不需要挖断墙根,因为城墙太高,只需要挖一半左右,没有支撑的城墙就会自己塌。
城下,这些曹州草军一上来,就分工明确,这给城头上的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也是这个时候,段忠俭从城楼下走出,开始大声指挥:
「倒金汁!」
在城墙的中段,有十来个带着面巾的附军,他们中间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熬煮着臭气熏天的粪便,因为熬煮的时间过长,还形成了粘稠状。
这个地方根本不能站人,就是旁边煮金汁的附军,这会都已经换了三轮了。
此刻,这些备受煎熬的附军在听到团将的命令后,齐齐舒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开始拿长勺向着下方倾倒着金汁。
下方,惨烈的哀豪不绝于耳,可这些附军没有任何悲悯,他们只想将这锅粪便用最快的速度清空了。
他们几乎丧失了味觉,眼睛永远是泪水,几乎是靠着感觉,将这一锅粪便给清空了。
此时下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些附军是闻不到了,可两侧城楼上的寿县县卒却在闻到下方飘起来的味道后,直接吐了。
那是一种什麽味道?粪便带着熟肉味,复合地让人以为地狱也不过如此。
金汁彻底击垮了城墙根篷车下的草军,这些人不是被滚烫的金汁给烫伤,就是被臭味给熏得跑路。
人类永远无法靠本能扛住化学攻击。
这边解决了那些挖墙根的老鼠,段忠俭再一次下令:
「火把,扔向那三架云车!」
有了主心骨的县卒们,纷纷点起火把,然后猛地甩向那三部云梯。
一些火把落空了,一些又在撞到云梯后弹开了,可却依旧有数支火把正好扔在了下方的车箱里本就用松脂包裹的火把在遇到这些木头后,直接烧起了大火。
片刻间,三架云梯先后燃起了大火,黑烟笔直地冲上高空。
火焰直逼着云车上的草军甲士,一些人耐不住黑烟,慌乱往下撤,然后就被烈焰点着,凄惨地砸在了地面。
而最前方,都要快冲上城头的黄八郎,看见云车着火,大吼:
「跳下去,跳下去!」
生死之间,云梯上的甲士下意识听从了命令,直接从云梯上跳下。
然后就是一阵阵哀豪,穿着厚重甲胃的甲士从三四米高空砸向地面,断腿瘫痪已是命大,更多的,直接就摔死在了地面。
而见到下面云梯空了后,最前的黄八郎,一咬牙,整个人抱着云梯就滑了下去,直接滑进了下面的火焰中。
一个呼吸没到,黄八郎就已经从火堆中滚出,直接用泥土压灭了身上的火焰。
然后扛起一个只是断腿的甲士,就这样奔回了后阵。
城墙上,已经张开长弓的段忠俭,很是瞄了一会,都发现那个甲士的身体全被他扛着的甲士给挡着了。
骂了句「狡猾」,段忠俭放下了长弓,迎接他的,是城头上兄弟们热烈的欢呼!
下方,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曹州草军就这样丢弃了攻城器械,慌忙回奔了。
可段忠俭的眉头却没有舒,因为,第二波贼攻紧跟着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