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从身上数出几十钱,从马背上正待俯身递给这人,突然道路外又涌出十几道身影,男女老幼俱有,各自面露菜色,纷纷叩首乞求:「求求公子怜悯,求求……」
看到突然涌出这麽多乞丐,张岱不由得打量一眼队伍中那州吏,州吏脸上也流露出羞恼之色,策马入前挥鞭便欲抽打:「尔等刁民乡籍何处?怎敢私自离乡,入此哗闹!」
「拦下他!」
张岱对安孝臣吩咐一声,然后策马走向道边一名憔悴妇人沉声道:「州内有义造的织坊专门招纳救济妇孺,你等缘何不去,还要浪迹乞讨?」
「公子说笑了,天下哪有那样的善地……求求公子收下此奴,只需五斗谷丶不,三斗,哪怕不给物,只消给他一条活路丶留他作奴,便谢公子大恩大德!」
妇人一边叩首,一边将一个脸颊浮肿丶手脚乾瘦的孩童往张岱马前推,那孩童似乎是吃了什麽野草中毒,神智不太清楚,只是咧嘴乾嚎。
张岱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深,郑州的义造织坊民众多知,而听眼前这汴州妇人所言似乎根本就不知有织坊,更没有到织坊托庇求救的概念。
「你等何以至此?即便不闻织坊,难道州府没有安抚赈济?」
他见这些人实在凄楚可怜,当即便又发问道。
他们一路行来,汴州相较郑州虽然略显萧条,但也并没有大灾末世丶饿殍遍野的景象。可是眼前这些人一个个都可怜得很,若再不加救济怕真要活不成了。
「某等皆夷门乡人,去年暴雨,水漫河渠,田宅都遭毁。有同乡人落水遇害,官府后查竟判是籍户浮逃,某等乡里互保各家不止要代缴税钱,还不得赊藉口粮丶谷种。官府既不许离乡丶又不准入城……」
最⊥新⊥小⊥说⊥在⊥⊥⊥首⊥发!
众乞丐当中有一老者似有些学识,说话也颇有条理,几句话便将所遭遇的困境讲述明白。
原来他们都是之前括户新入籍的民户,为防再次浮逃,官府对他们的户籍管理要更加严格,勒令他们各家互保,一旦有成丁再次浮逃,那所有互保之家都要受罚。
去年洪涝有人遇险失踪,官府却判作浮逃,官府不只加倍处罚,还断了本该给予的赈济。
虽然这也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辞丶真伪未知,但一个个衣衫褴褛丶面有菜色,孩童们甚至都饿的抬不起头,这却是真的。
张岱也不清楚州府具体管民政策,担心贸然收留下这些人会自惹麻烦,于是便又吩咐道:「回邸店去取几石粮食来,于此蒸煮施给,不要把他们带回,只在道旁施给。再来个医师,给这孩子诊治下。」
说完这话后,他便也不再停留,直向城中而去。
城内虽然不像郑州那里热闹,但是治理的也井井有条,街道上同样有往来不断的车马行人,毕竟汴州本就是汴渠旁的大城,哪怕四周商旅绝迹,本身的底子也是非常雄厚的,不会突然间便破落下来。
但在秩序的表象之下,内里也存在着不少的辛酸。张岱在前往府城之前,还特意绕道城南市中,入市后一眼望去,便见到十数个插标作卖的男女。
许多店铺中则货台空空,尤其一些盐米店铺,铺面外清清楚楚写着价格,但是以此价格入店却买不到一粒盐米。
「庸官治事,连累万民!」
张岱之前也没有跟源复打过交道,但入州以来凡所经历和见闻,却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印象差到了极点。
尤其他注意到汴州市井间对于义造织坊的存在所知甚少,有的百姓已经穷困到入市卖妻卖儿,但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前往求救!
这不免让张岱心情更加恶劣,离开市场之后便一路向州府而去。
唐代并没有为官不修衙的规矩,一些官员甚至还将对办公衙堂的翻修建造当作政绩之一,汴州作为雄州之一,又地当运河咽喉,因此州府也是修建的富丽堂皇。
张岱来到这里时,天色已经到傍晚,州府中的僚属也离开府廨丶下班回家。突然道中有人大声喊道:「张公子丶张雒奴,不对是张岱丶张郎!」
这个名字张岱许久不闻,乍一听还愣了一愣,待到循声望去,见到对方正是去年徐申介绍过来买墓志的客户,汴州的刘司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