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回锅肉,则是油亮卷曲的肉片形成「灯盏窝」形状,裹着浓赤酱汁,与翠绿蒜苗丶乌黑豆豉交映,入口焦脆与软嫩交织,酱香咸鲜中透出微辣回甜。
至于鱼香肉丝,陆北顾写的半点不假,酱红肉丝看上去真就像「肉丝裹汁如璎珞」一般,而旁边黑亮木耳丶玉白笋丝丶翠绿葱丝层层堆迭,都裹着晶莹油亮的鱼香汁,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美味极了。
他每尝一道菜,便与《蜀馔录》中的描述印证一番,越吃越是心折,只觉这小小餐盘间,竟藏着天地至理。
苏轼一边品味,一边由衷赞叹:「陆贤弟这『箸头禅机』,苏某今日算是亲身体悟了!此味当镌之鼎彝!」
虽然极力克制,但菜肴还是不知不觉间都入了腹中,幸好陆北顾怕他吃出事,做的分量偏少,所以并未再如午间般狼狈。
菜足饭饱,茶香袅袅。
两人谈兴愈浓,从美食滋味,聊到诗文见解,再论及天下文章。
一时间,竟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意。
苏轼发现陆北顾见识广博,思维跳脱,常有惊人之语,虽在诗词上不如自己,但其学识之驳杂,见解之新奇,竟隐隐给他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而陆北顾对于苏轼这种历史级别的诗词天赋,也是羡慕不已只能说,幸好科举不考作词,作诗的话,试帖诗与正常诗作的评价标准也截然不同。
聊到夕阳西下,苏轼虽有不舍,但想到还得赶回眉州与父亲丶弟弟一同收拾家里,准备赴京赶考,也只得起身告辞。
「陆贤弟,今日一晤,珍馐美味,金玉良言,苏某铭感五内!」
苏轼郑重地对着陆北顾深深一揖。
陆北顾亦起身还礼:「子瞻兄言重了,能与兄台把盏论道,品鉴滋味,亦是人生快事。」
他已经帮苏轼叫好了等候在门外的驴车。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车上铺着乾草,挂着一盏防风的灯笼。
苏轼在陆北顾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上驴车,然后掏出铜钱来付给车夫,他的动作比来时明显迟缓了许多,显然腹中存货依旧可观。
他坐定后,忍不住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在灯笼暖光映照下的「陆氏私厨」招牌,以及站在门前相送的陆北顾。
「陆贤弟,留步!他日京城再会!」
苏轼挥了挥手,声音在寂静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陆北顾也挥手回应,「京城再会!」
车夫轻轻吆喝一声,鞭梢在空中甩了个脆响。
那匹温顺的灰驴便迈开蹄子,拉着吱呀作响的简易小车,载着心满意足却又怅然若失的苏轼,缓缓驶入合江县南街沉沉的夜色之中。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悠长的声响。
秋夜的凉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吹散了苏轼身上的烟火气,却吹不散他脑海中翻腾的思绪。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苏轼喃喃自语,回味着这句诗的意境。
他仰头望向夜空,稀疏的星子闪烁着清冷的光。
秋夜的薄雾渐渐弥漫开来,驴车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合江县通往眉州的官道尽头。
而陆北顾,也到了再次离开合江县,去奔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的时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