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盛安。
整个帝都,已经进入宵禁,漆黑一片,仅有夜空的圆月,照出朦胧微光。
皇城中轴天街上,六骑驰骋,身后跟着一辆单驾马车。
六骑在一座阔落的府邸正门前下马。
六人皆身着黑色飞鱼服,头戴乌纱描金帽,腰挎鎏金弯月短刀。
为首的一人,鹰瞵鹗视,身材高大,虎背蜂腰。身旁跟着一位副手,手中提着一盏夜灯。
灯光照出正门头上挂着的门匾,「司马府」。
那人使了个眼色后,身旁的副手抓着门环扣门。
过了一会儿后,门内传来脚步声音,一位约摸二十多岁的青衣门仆,推开府门,见到众人,以及腰间别着的弯刀,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消失,流露惊恐之色。
「锦衣卫。」
为首的那人亮出腰牌,而后语气漠然道:「皇帝召司马大人入宫。」
「……」门仆一愣,而后连忙点头应和,「小人这就去通报老爷。」
在他刚转身,沈康便叫住:「跟司马大人说,不必着急,更衣正冠再走。」
「小的明白!」
门仆稍微大声,沈康便抬起手指,作出『噤声』的动作。
对方用手捂住嘴,而后急忙前去通报。
大约一刻后,一位身着深绯色暗花提纹,身材瘦削,两鬓白发的老年官员尽可能快步走出,但步履沉僵,显得十分慌乱。
「司马大人。」
沈康身姿挺拔的双手作揖。
司马煜强行的作出笑容,也作揖回礼:「沈爷这个时候亲临是?」
「司马大人,请。」
沈康不语,伸手邀请。
司马煜不再多问,颤颤巍巍的被带到了马车上。
接着,前后各三骑,护着马车,沿着皇城天街一直到达宫城。
司马煜下车后,一位面庞富态和蔼,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公已经提着灯,提早等候。
在搜身完毕后,公公就带着他进入宫中。
两侧高耸的夹墙之中,老公公搀着司马煜,二人快步行走。
「陈公公。」中途,司马煜终于还是忍不住,近乎请求的说道,「陛下深夜召我,是为何事啊?」
深夜,急召,还是锦衣卫亲自上门。
这样的架势,没有人会不怕。
甚至说,已经超出了正四品的规格。
这时,陈公公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和善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咱家不能说太多。」
「请公公指点。」
司马煜弯腰行礼。
抬起头后,陈公公看着他,道:「是急事,是大事。」
说完,他就不语了。
而司马煜比询问之前,更加惶恐了。
然后,一直的被带到了宣宇殿。
在最后一次搜身检查后,他低着头,缓缓的,步行到了殿中。
从一处屏风拐角,里面就是内室。
从他颔首的视角,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只铜虎脚踏。
铜器之上,一对粗糙如树皮的脚,踩在了上面。
「臣司马煜,参见陛下。」
司马煜进入后,连忙匍匐参拜。
面前,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掌,缓缓抬起。
一旁的陈公公道:「司马大人,起身吧。」
司马煜慢慢起身。
在他的面前,一位身着明黄色睡袍,霜鬓如戟,眉眼下垂但却如卧虎般犀利的男人,泰山临御的坐在身前。
皇帝看了眼司马煜,道:「赐座。」
而后,陈公公搬来一个圆木的坐凳。
「谢陛下。」司马煜坐在了侧边,依旧是惶恐。
但看出皇帝的情绪平和,又稍微松弛了一些。
「朕做了一个梦。」
皇帝突然说。
司马煜,看向了他:「陛下做了怎样的梦?」
面色深沉,皇帝缓缓的开口道:「在梦里,朕坐在大殿上。皇太孙满身是血的跑了进来,抱着朕的腿,哭着喊,皇爷爷救我。在他身后,一个人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头。」
「……」
听完这番话,司马煜整个人都僵硬了。第一次看到,对于这种咒梦,皇帝脸上竟然不怒不燥,甚至还有些许的『惧』。遂,开口道:「陛下,可记得梦中提剑之人的长相?」
「如何?」皇帝问。
「如果知道长相,令画师画出梦中之人画像,分派到各州郡,长相若有相似者……一律格杀。」
「那如果没看清长相呢?」
「那对方可曾开口说话?」
「他没有,但他身后之人说话了。」
「身后之人?」司马煜不解的问道,「他,说了什麽?」
「他说。」
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司马煜的眼睛,皇帝面无表情的开口道:「殿下,太子之争,素来如此。」
「……」
话音刚落,司马煜匆忙的起身。紧接着完全匍匐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恳请陛下恕罪,让臣收回刚才那句话!」
「抬起头来。」皇帝说。
颤颤巍巍的,司马煜抬起头来。
「朕要你说,那个『殿下』是谁?」皇帝抬起手指,指着司马煜。
「臣不知道!」
「那就猜。」
「臣,臣不敢猜!」
「不猜,朕就杀了你。」
「……」不怒自威的眼神让司马煜被吓得快要肝胆俱丧,挣扎的纠结一番后,他极力的摇了摇头,「陛下,臣不敢猜!」
「作为太卜令,解梦不是你擅长的吗?」
皇帝凝视着他,语气第一次的有了起伏:「朕现在就要知道,这个梦何解。」
跪着抬起头,仰视着皇帝,司马煜在心理建设良久,自知不可能置身事外,于是斗胆开口道:「陛下,梦里的皇太孙是?」
在十几年前『太子造反』案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立过太子。
既然没有太子,何谈皇太孙?
皇帝摇了摇头:「朕只知道他是朕的皇太孙。」
「那持剑之人,手上提着的头是?」
「应该就是太子。」
「那陛下看清是谁了吗?」
「有点像晋王,又有点像吴王……」
「臣冒昧请陛下先不要猜。」
司马煜哆哆嗦嗦的开口道。
道理很简单。
那颗头是谁,就意味着谁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
不然就会遭受诅咒,他当太子,他就会被斩首,皇太孙也会被追杀。
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没作出反应,随性的皇帝再把这个话传出去,吴王和晋王能把自己剁成肉酱……
「那提剑的那个人,也是朕的儿子?」皇帝直白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