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笑一声,看着他,宋靖逐渐理解的说道:「主母生策儿晚,你又是大子,便对你处处排挤。所以凡事,你都藏拙于身,不抢宋策风头。十四岁你就考中了秀才,但那时主母嫉妒,斥责你沾沾自喜,趾高气昂,不守规矩,还对你娘恶语。于是你便自污,声色犬马,与狐朋狗友,混迹于风月场所,以此立足于宋府。」
「是啊,能够做出《劝学》此作,怎麽可能是不勤学苦读的庸碌之辈?」
说着说着,宋靖笑了,摇了摇头:「前两次都没中,这次等宋策参考后,你才认真起来,一下子双科第一。你是个天才啊,宋时安。」
「按理来说,你这般隐忍,不应该是翅膀硬了要飞。相反,等宋策能考你才考上,更说明你想在这个家,在主母的敌意下,好好的待下去,以庶子的身份。为何,突然就不忍了呢?」
宋时安没有说话,依旧沉默不语。
「可能,你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你突然不情愿了。」
盯着他那没有波澜的双瞳,宋靖猜测道:「你才华横溢,不愿屈身。二十岁了,也到了想要做出一番大业绩的年龄了。所以,你怒闯正门,你故意不归家,就是要发泄这麽些年来的心中不甘。你考上解元了,揣测到圣意了,能做陛下手中刀了。因此,你不想再受牵绊了。」
「你觉…你知道我偏爱宋策,哪怕你考上了解元,我也不会动用权力扶你。你就在司徒府大放厥词,你要全凭自己的努力,用命,去博富贵。」
「你说你会回的,我猜是述职之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再回。或者说多年后,荣光加身了,证明自己不比谁差了,再衣锦归家。」
认可的点了点头后,宋靖抬手,尽可能的平和道:「不必了宋大人,我不享你的福了,你走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然没有感情了。
缓缓的,宋时安走到了他的面前。
将袖中那只纯金卧虎,放在了一侧。
接着慢慢退下,转过了身,往屋外走去。
看着这只金虎,宋靖唏嘘的苦笑。
但想到对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的离开如此决绝,他突然站起身,握着那只金虎,狠狠的砸了下去。
木板,当即被砸出一个槽坑。
可那宋时安,只是短暂停顿后,又继续的走了。
心彻底的寒了。
但寒的同时,还有怒。
不知道该如何释放的怒气。
而忽然的,在即将推开门离去之时,宋时安第一次的有了犹豫。
徐徐的,转过了头。
「说,把你这麽些年来的恨,全都说出来!」
指着宋时安,宋靖手指颤抖道:「把觉得你受的委屈,说出来。对,主要是对我。在宋策出生后,我的厚此薄彼,让你难过了,让你恨我了,那你说出来。你不是出口成诗吗?来,骂我!有多恨我,都骂出来!」
话,已经说得很绝了。
将所剩无几的亲情,还要拿出来拷打。
宋靖,不留体面了。
但他看到,宋时安的眼里,没有一点的恨。
相反,
是不舍。
今日第一次的,他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眼睛。
并今日第一次的,终于开口道:「您处理公务之时,总是废寝忘食。傍晚又不想去差使下人,所以常常吃冷食,以致腹部时而绞痛……」
「……」
瞪着宋时安的宋靖,在听完这番话后,瞳孔微微震了起来。
酸楚也突然从心口涌出,遍及四肢百骸,良久不知所言。
双手作揖,宋时安对宋靖深深一拜后,虽哽咽,但却尽可能清晰且镇定道:「儿此去后…望父亲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最后两个字带着颤音说出后,不等宋靖开口,他便连忙转身,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