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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雨尽天明

太子深读儒学,这等鬼神之事,一向嗤之以鼻,若说太子参与妖法,何其荒谬?若说太子相信妖法,亦何其荒谬?

若是陛下愿意,此事之后,臣愿意将妖术之事彻底清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其中造谣,臣敢以项上人头保证,绝无妖术之事!」

太子朱高炽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他挺直了脊梁,抬起头来望着皇帝,胖胖的脸上已然满是泪痕,泣声含泪道,「请父皇明鉴!

儿子入南京之后,偶然听闻竟有妖术为祸江南,儿子自小熟读儒家经典,对这等鬼神之事一向嗤之以鼻,是以未曾多加考虑,不曾知晓其早已广播大明一十三省,事足以震动国朝的大事,只想着安定龙兴之地,便将造谣妖术之人,皆捉于南京,以问其邪!

儿子从未相信过这世上有妖术,又怎麽可能利用妖术来中伤父皇呢?

儿子实在冤枉,定是有人构陷,请父皇明鉴!」

朱高炽这番话就非常值得盘点,他说的非常巧妙,直接将自己和妖术放在了对立的面上,他在南京的所作所为,便是对妖术深恶痛绝,以至于没有顾忌君臣之别,这样爆裂的切割,虽然不能完全打消皇帝对他私自接见臣子的怀疑,但是至少将他从妖术之中摘了出来。

这是对李显穆先前大段言语最准确的配合,先将朱高炽从妖术之事中抽脱出来,这件事说起来荒唐,可却是朱棣最生气的一个点,因为这其中隐含着儿子要和父亲骨肉相残的意味!

哪个父亲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竟然想要谋害自己。

只要皇帝消除了这个心思,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几分。

朱棣望向胖胖的朱高炽,脸上满是泪痕,甚至带上了一些尘土,瞧着颇为可怜,堂堂的一国太子竟落到这份田地。

朱棣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恻隐之意。

唉,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心中不由自主想到。

面上如同坚冰铁石的神情便渐渐软化下来。

他对朱高炽其实并不是讨厌,这个儿子曾经也为他争过几分光彩,那还是在先帝在世的时候,朱高炽的太子妃便是由先帝亲自所挑选的。

他只是太喜欢英武的汉王罢了,对朱高炽是一种子不类父,天然的不喜。

可细细想来这麽多年,这个太子并没有做出过什麽错事,他一向仁孝丶仁善丶仁和,对待兄弟,绝对是一个好大哥,作为儿子也绝对合格。

「唉,太子你起来吧,堂堂储君,一直跪在地上算是什麽,你便坐在姚广孝旁边吧。」

皇帝叹口气道。

皇帝前后态度变化如此明显,汉王勃然变色,满是紧张,形势已然对他大为不利,可他此刻却满是迷茫,不知自己还能够做些什麽。他的言语对李显穆而言,如同隔靴搔痒。而李显穆的言语却每每能接种皇帝心尖。

殿外电闪雷鸣,他的心中亦是天人交战,他忍不住回想起了他那个早逝的姑父,同样是三言两语,他本该到手的储君之位就那样失去。

而如今又是李祺的儿子,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挡在了太子身前,为太子遮风挡雨,他们李氏这对父子难道便是天生的与我相克吗?

李祺高居九天之上,仿佛瞧见了汉王心中所想,若非汉王借着皇帝将风雨唤来,又何须他们遮风挡雨呢?

李显穆心中振奋起来,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已然出现了明显的转化,这便是方才有关妖术之言,已然让皇帝认可,他相信太子没有谋害他性命的意思。

而接下来所要解决的便只剩下一件事。

「太子在南京私自接见大臣,这又是为何呢?」

眼见皇帝和太子间的气氛缓和,汉王只能扔出了杀手鐧,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太子殿下前往南京,乃是奉圣上之命,祭拜孝陵,亦是看顾我大明龙兴之地,官员为何要前往拜见太子,是因为他身份特殊。

自古以来,钦差行走九州万方。皆有臣民希望钦差能够为他们求得清明,江南之地被妖术之事所困扰,上至省,下至府州县而不能解决,这时太子来到了南京,岂非天降之人乎?

天下之中,有人贵重,有人卑贱,文官通过科举而得以入仕,勋贵凭藉军功而立于朝堂。

可太子之尊贵,却不是因为德行和能力,而是因为陛下的血缘,太子愈重,则陛下的愈重,太子愈贵,则陛下愈贵,若江南文武百官对太子视而不见,依旧深藏妖术之事,岂非蔑视于圣上乎?」

李显穆朗声震言,殿外的风声雨声已然渐渐转弱,他的声音已然彻底盖过了这天地间的一切杂音,在殿中萦绕,在廊柱中旋转。

「那江南文武官员为何不直接向陛下禀报呢?」

汉王厉声道!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大部分的官员在这件事上陷入了沉默,这始终是朱棣心中难以拔出的一根刺,他甚至迁怒了太子,因为江南的官员向太子汇报,而其馀的官员却不向他汇报,这让他有种被太子挑衅权威的感觉!

「不向圣上汇报,自然是因为妖术之事本就荒谬,那些大臣经过调查之后明白纯属子虚乌有,若将此事上报,极可能会被斥责。

县州府向省中汇报,而我大明在省中三人分立,三人互不统属,自然拿不定主意,若是一旦因此荒谬之事,引来陛下斥责,岂不是在全省官员面前大失人望。

此乃人之常情也!

这等之事,在设计之时便已然清楚,莫非汉王殿下竟对我大明根本制度如此不清?

省中诸官僚向太子殿下汇报,自然是因为太子殿下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的威慑力,他们并不惧怕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虽无权,可因为父子亲缘的身份,偏偏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即便有斥责也皆由太子殿下一律承担。

这难道是和太子殿下有所私情联系吗?

这分明是将太子殿下当成了承担陛下怒火的挡箭牌!

臣请陛下为太子殿下严惩江南文武,如此尖刻,利用国家储君,实在罪不可恕!」

皇帝丶汉王丶赵王丶姚广孝丶太子以及其馀几个臣子皆瞠目结舌。

在李显穆的话中,怎麽堂堂国家储君太子之位,竟然如同毫无威胁的小白兔一样。

可仔细思量李显穆的言语,却又颇有道理,那些官员不敢上报,不就是因为怕被皇帝所斥责吗?

李显穆自然是用了巧妙的话术,将真正的原因掩盖了过去,现在看来效果非常好。

真正的原因则是,太子的确在文武官员中有威望,大明的官员大部分都知道太子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才愿意向他汇报,可这个原因就不必让皇帝知道了。

殿外的雨声风声愈发的小,甚至就连落在屋檐上的声音也小了几分,方才嘈嘈急雨,现在只剩下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清脆悦耳。

自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皇帝眼中的厉色已然彻底消散而去,太子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太子只有些许的德行,却不曾在文武百官中有威严,文武百官只将他真正的视为皇帝,而不觉得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取代他!

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显穆之言,当真是振聋发聩,这些江南的文武官员实在是欺人太甚,太子乃是朕的嫡长子,堂堂的天家贵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竟能让他们如此忽视,朕愤然啊!」

话里说着愤然,可谁听不到皇帝语中的那一丝喜色。

这个黑锅只能扣到江南文武官员的身上,真可谓是神仙斗法,小鬼遭殃,皇帝和太子闹了这一遭,最终依旧是父慈子孝。

那谁有过丶谁有错丶谁有罪呢?自然是挑拨他们父子亲情的江南文武!

「若不是显穆,今日朕险些便要与太子反目,而让天家亲伦堕入无间了,朕应当重重的赏你。」

李显穆正色叩首道,「臣实在不敢当,臣今日能有些许功劳,不过是因为陛下信重,不过是因为此身亦有皇家血脉,这本就是承了天家的情,实在做不得功劳!」

「当真是有大才。」姚广孝微微闭上了眼,手上盘着的佛珠愈发的缓慢,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李祺,在大明的朝堂之上冉冉升起。

英国公张辅笑着望向李显穆,他这个女婿可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惊喜,以后英国公府的富贵可能还要落到李显穆的身上。

汉王已然是如丧考妣,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又再一次的消失了,太子已经转危为安,设计如此之久,终究是一场空,他面上带上了几分惨然,眼中则满是厉色。

他紧紧的盯着李显穆,他已然知晓,若他不能扳倒李显穆,太子便会始终无事,他面前挡着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这连绵的山脉,姓李。

武英殿外,先前的狂风暴雨,似乎已然彻底停下,只有微微的清风,带着雨后清澈的寒意,缓缓透入,门口的太监已然将纱幔取下。

众人皆向外看去,沉沉的乌云果然已经散去了,唯有澄澈如明镜的蔚蓝天空。

在遥远的天际边上,还挂着一道彩虹,一端升起于朱红的宫墙之上,一侧落在金黄的琉璃瓦上。

庄重的朱红丶金黄以及七彩。

而璀璨的太阳,挂在灿烂的彩虹之间。

「雨尽天明了!」皇帝笑着,「朕许久不曾见到彩虹了。」

朱高炽一怔愣,眼中突然溢出了泪。

雨尽天明了。

天亮了!

——————

时东宫臣属,多有下狱,死者众,余者多畔,帝之储位岌岌可危矣!

时人皆以汉王将得储,而趋附之,独李文正公逆流,冒生死之机,禀忠贞之理,雨中求告,陛见太宗,于天阙之上,历数正义丶正理丶正道,三叩九拜,几以身陷之,血泪陈情,太宗终信之,而帝得安!

帝每思之,视左右而叹曰:「吾今得南面而视,吾弟显穆之功也!」——《明史·仁宗本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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