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渊摸着下巴道:「她应该真有点想法,但不会行动。」
李令月先松了口气,然后道:「为什麽?」
「最简单的原因,条件不允许。」
陆沉渊丢下刻刀,走过去抱住她,笑道:「武周代唐,终究只能怀柔,就像大船换新,不能一而就,明着拆船,只会让满船人都跳起来拼命。聪明人都是日拱一卒,今日换块甲板,明日换个梳杆,待众人回过神来,整艘船早已焕然一新。这个时候,才能谈下一任掌舵人的问题,她想选哪个就选哪个。
在此之前,得先稳住船,别让船翻。
如今的局面本就不稳,幽冥殿到处搞事,四夷虎视,若是朝廷内部再有大的动荡,整个神州都要不稳,这已经不是继承人的问题,所以,她就算想立武承嗣,现在也只能以稳为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一不明确,这边给点甜头,哄着武承嗣继续冲锋陷阵,但不定名分,另一边让皇嗣继续住着东宫,稳住李唐一系的人,然后就是等。」
李令月很快明悟,轻轻叹息。
等什麽?
等李唐一系的老臣都死光了,朝堂彻底变成武周,也就没问题了。
但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寿命。
她已经六十七了—
所以才会费尽心机寻找不死药,对那两个骗子礼敬有加,抓住哪怕一丝一毫返老还童丶延年益寿的机会,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完成彻底的改朝换代李令月仰头望着陆沉渊棱角分明的下颌,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伸手去摸他的眼睛。
「干什麽?」
陆沉渊一眼外面,故意小声道:「这还是白天」
「呸!」
李令月顿时红了脸轻拍他一下:「我是想看看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麽长的,难道一双慧眼真的能长出这麽玲珑的心窍吗?」
陆沉渊笑道:「我这是独一份。」
李令月没有说话,目光沉静。
自从净音尼姑来过之后,她发觉自已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
这种命运全系于母亲一念之间的感觉!
她厌烦了这一切!
「你说得对。」
她忽然抬眸,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带着破冰而出的决绝,「船,该自己掌舵!」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你会帮我吗?」
「」......」」
陆沉渊听出了弦外之音,微微吃惊,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不久以前,这双眼里还只有对母亲的敬慕,对兄长的温情,那是他熟悉的太平公主,
骄纵却守礼,任性却知分寸。
可现在·
他看见她眼底翻涌的不甘,和逐渐燃烧起来的野望,宛若一柄收在锦缎中的匕首,华美的外鞘下是致命的利刃,美丽又危险!
这小娘皮蜕变的有点快啊.
净音尼姑刺激的这麽大吗?
陆沉渊沉声道:「这条路可不好走,尤其对你来说———
李令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看着他,固执地重复:「你会帮我吗?」
「当然。」
陆沉渊突然轻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早就是你的人,只要有朝一日,别也弄出个控鹤监就好—」习武修真,登临绝顶,俯瞰众生,本就是人间至乐,若再顺便扶个女帝出来欺负,不是更有情趣了吗?
李令月心下一松,自闻讯之后就感觉到的阴霾顷刻而散,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得意,
伸手抚摸他的眼晴:「放心,养你一个就够费钱的了」
她学着他之前哄小孩的口吻:「你乖乖在这待着,我先把嵩山的事解决,清霜她们只怕出了状况,这个幕后之人,很强!」
她转身要走。
陆沉渊道:「还有一件事。」
李令月止步回身。
陆沉渊沉声道:「武皇掌国不过是太后摄政改头换面,女储君才是数千年来前所未有!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殿下一定要把握住。」
李令月神色一正。
陆沉渊道:「岑长倩丶狄仁杰等人已得罪武氏,武承嗣及其党羽必然要用老一套的酷吏手段,造谣污蔑,殿下能救则救,能保则保。皇嗣过于淡泊,庐陵王过于宽仁,武承嗣狼子野心,你要让朝臣知道,还有你太平公主心系李唐,但要注意——」
「要注意不要引起母亲的反感。这不是为李唐,而是为大周社稷。」
李令月回眸嫣然一笑,满怀柔情道:「我知道的,我的陆大人李令月快步离去。
陆沉渊正要继续刷经验,突然身旁伸过来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的眼睛。
「—灵晞,你干什麽?」
陆沉渊闭着眼,任她摸了一会,奇怪道:「你又看了什麽书?」
神后歪了歪头:「哥哥不喜欢吗?你刚才好像很喜欢」
陆沉渊睁开双目,转头看向神后。
他的眼睛对上那双无比纯净的宝瞳,有苦说不出。
总有一种自己是禽兽的感觉—
他是研究心理变化的专家,当然知道神后身上越来越强烈的感情,这本来没什麽大不了的,后世的文艺作品那麽多,机器人觉醒爱上主人的情况屡见不鲜,往难听了说,她不过是他的奴隶丶所有物,但问题就在于,实在是没法把她当成机器人看。
反而更像是妹妹.
对妹妹产生这特麽的.
陆沉渊想想都觉得不堪,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灵晞,去库房取铁桦木来,接下来做竹鹊的骨架。」
「嗯。」
神后乖巧起身,走出灵貌殿,拐向东侧厢房。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带着午膳缓步走来。
神后看了一眼,发现她身上药力蒸腾,好像刚吃了什麽灵丹,不过丹药已经化掉,身上也没有残留,看不出来具体是什麽,便没放在心上,这公主府里有很多人练武强身,吃些丹药不足为怪。
二人越来越近,直到擦身而过。
灵貌殿内。
金突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猛地睁开眼晴,看向殿外。
陆沉渊刚要开口询问,忽然瞳孔骤缩,心头警兆如惊雷炸响。
他立刻施展轻功,一瞬间撞破殿门,冲至院中便见那侍女与神后错身瞬间,茫然的脸突然变得扭曲,右手做刀「噗」插入自己腹部,鲜血喷涌间竟从胃里掏出一张染血的黄色符篆,真气灌注下,她脚下青砖顿时浮现繁复的赤红纹路,转瞬间交织成一座大挪移符阵,符光笼罩两人!
「灵晞!!」
陆沉渊目毗欲裂,《裁天手》杀招悍然出手,衣袂翻飞间右手并掌如刀,一道刺目白芒自掌心进发一【白帝裁秋】!
白金色的刀光如天河倒悬,带着裁天裂地之势轰然斩落!
刀光所过之处,虚空如薄绢般被整齐切开!
那侍女连反应都来不及,身躯便在煌煌刀光中化为粉!
然而诡异的是,漫天血雾竟被符阵尽数吸收,原本赤红的阵纹骤然化作金色,刺目光芒中,侍女破碎的面容依然挂着疹人微笑,而神后的身影已如镜花水月般渐渐淡去。
「砰!」
刀光余势不减地劈在符阵上,却如泥牛入海,阵图反而爆发出更强烈的金光,将陆沉渊震得倒飞而出,待他吐出逆血,稳住身形,院中只馀一道长达十丈的刀痕,而符阵与两人早已消失无踪。
「我草你妈!」
陆沉渊周身真气暴走,方圆五丈内的石板寸寸炸裂,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晴此刻赤红如血,额间青筋暴起,原本俊美的面容因暴怒而拧扭曲。
他瞬间化作流光冲出公主府。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