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昏暗,小太监们方才点了熏香,便听太子道:“今夜不必点香。”
小太监忙应下了,将香炉熄灭。
李照上了榻,拿起案上的一卷书,读了几页,目光便不自觉地转移到了案上那碟柑橘上。
昨日立冬夜宴,皇帝特意赏了他两筐柑橘,因记得前两年他很爱这个。
李照谢了恩,将两筐柑橘带了回来,既是特意赏给他的,就不能再赏人,为表对皇帝赏赐的感激,便将这些柑橘都分摆在了殿中。
“殿下,以后每年进贡的柑橘都赏我,好不好?”
一双笑眼在烛火中恍然闪现,却是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
李照轻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今他想到卿云,心情便难以言喻,如同心上扎了一根尖刺,一想,便觉着胸膛发紧,心尖疼痛。
原是个纯稚天然的小内侍,怎会变得那般恶毒,工于心计,随口便是为了争权夺利,牺牲几条人命?是他教错了他吗?他又何时是那般教他的?!
书卷垂于膝间,李照额头靠在手腕上,想到那日卿云跪在殿内,对他说出的种种言语,便感到荒谬,那日发生的事仿佛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怪梦。
如今梦醒了,东宫如旧,那么他自己呢?是否亦然?
那日他仓促间将卿云逐出东宫,已来不及和卿云逐一对质细说,只不假思索地先做了选择,保住卿云的命再说。
对自己这般抉择,李照事后也觉着不可思议。
那样心术不正,胆大包天的奴才,合该直接处死才是。
他为何在盛怒之下还要百般筹谋,留下他一条性命?甚至不惜舍了长龄这个曾救他性命的忠奴去护他?
李照盯着膝上的书卷,恍然间却仿佛又见卿云趴在他的膝头,一面剥柑橘一面同他言笑晏晏,闲话家常,他从来胆大,不仅不爱自称奴才,还什么都敢说,无论是朝政,还是李照日常的一食一饮,他总毫无顾忌,一派天然之色。
如今的东宫变得很寂静,比从前更寂静,这种寂静,李照原已惯了的。
他既入主东宫,做了太子,有些东西便该舍了,经过当年的刺杀之后,东宫更如铁桶一般,无论是人与事,皆滴水不漏。若非他那日一时兴起去了听凤池,便也不会有个卿云入东宫,也便不会有如今这夜下思忆。
放下书卷,李照下榻去了正殿书房,从书桌屉内找出个紫檀盒子,打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了个淡色络子于掌心轻轻摩挲。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卿云和长龄被他逐出东宫也快要一年,两年对一年,再过一年,再过一年……兴许他也便放下了。
他能放下吗?
李照叹了口气,将那络子轻轻放了回去,合上盒子。
*
络子送了出去,人却是不见了,除了留下一瓶丹药外,秦少英便不再来真华寺。
卿云心中不免失望,但他毕竟在寺里已熬了一年,终究不是当
也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早些同卿云交心,让卿云能安下心,便也不会铤而走险,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可谁知道呢?长龄总觉着他搂着的这个单薄小小的人儿总不会真的安分。
“倒是那时说的话还是成真了。”卿云缓声道。
长龄道:“什么?”
卿云道:“咱们又一块儿过年了。”
长龄不由失笑,那笑容也说不清是苦是甜,半晌,他轻声道:“是啊,又一块儿过年了。”
过完年,秦少英终于再度现身,腰上很给面子地挂了卿云打的那个络子,给卿云带了一堆点心吃食。
“你便这么背着长龄吃独食,枉费他拼了命地救你。”
秦少英盘腿坐在卿云身边剥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