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起手,卿云以为他还要再打,便不由先皱起了小脸,哪知皇帝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乌木扇落在他受伤的掌心,皇帝也放开了他的手,卿云摇晃着稳住手里的扇子,抬眼,却见皇帝正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赏你了,下去吧。”
卿云肿着手,带着那把乌木扇回了下房,一路,外头无论是宫人还是侍卫,皆不敢侧目,卿云走在回下房的路上,竟有几分从前在东宫的感觉。
乌木扇搁在桌上,即便屋中烛火幽暗,依旧散发着醇厚光泽。
卿云掌心红肿,痛得他浑身发颤。
当年他在大理寺受刑,拶刑都受过,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若能获得皇帝宠爱,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今日皇帝看他的眼神,至少也有三分。
卿云握住掌心,眼中光芒四溅。
如今在下房,卿云虽地位有所提升,却也仍要事事亲力亲为,他强忍着掌心疼痛,打水清洁自身,在御前当差,这是每日必须做的事,否则让皇帝闻到汗
味或是异味,便不用再在御前当差了。
手掌捞了湿帕,卿云强忍痛楚,擦拭身躯,眼中不知不觉却是又落下了泪。
他又想长龄了。
*
翌日晨起,卿云面色如常,丁开泰亲自来他房前等他,“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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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开泰神色复杂,昨夜甘露殿发生之事,他夜里便听说了,宫里头规矩森严,在场的宫人们也都是在外头听动静,他只含糊听众人说皇帝笑了,宫人们都说从来没听过皇帝那样笑。
今晨,贴身伺候皇帝的总管太监特意来同丁开泰打了声招呼,皇帝昨晚临睡前交代了件事。
“你手上可是受了伤?”丁开泰道。
卿云昨夜手掌肿痛,用冷帕子敷了,勉强睡了过去,今晨醒来也仍肿着,还是疼。
卿云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不碍事。”
丁开泰看着卿云,半晌,他道:“按照御前的规矩,带伤是不好近身伺候的。”
卿云心下一紧,打蛇随棍上,他这几日不能不在御前,于是恳求道:“丁公公,我只是伤了手,那一点点伤,不碍事的。”
丁开泰心道果然,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反复思量后,很快便咬了咬牙,道:“实际今日甘露殿的林公公也特意交代了,”他再看向卿云,眼神中竟有几分忧虑,“皇上特意交代,若是你近日还想贴身伺候,便不必管那些规矩。”
卿云神色一怔,丁开泰抬起手,捏了下卿云的肩膀,“卿云,”丁开泰神色凝重,“你今日也可不去的。”
卿云迎上丁开泰的视线,心中竟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多谢丁公公。”
卿云微一拱手,他知道丁开泰是好意,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皇帝也同样知道。
是啊,他便是要邀宠媚上又如何?他曾是他儿子最心爱的内侍,他必定知道李照是如何宠幸他的,如今他来到他的身边,难道他对他的审视就真的没有半分旖旎吗?
昨夜磨墨时,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可真叫他觉着熟悉啊,熟悉得他想笑,太子,还是皇帝,说来说去,不就是男人吗?
比他想象得可要简单多了,卿云心下厌恶,冷冷哂笑。
皇帝下朝回殿,见卿云随侍在侧,淡淡一笑,换了常服出来,撩袍在龙椅上坐下,便道:“昨日墨磨得不错,过来替朕研墨。”
卿云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瞥向他,似笑非笑,“怎么?又不会了?”
卿云藏在袖中受伤的右手轻蜷了蜷,他抿了下唇,在皇帝的凝视中上前,右手拿起墨锭,掌心伤处被坚硬的墨锭一抵,立即泛起了痛意。
卿云咬了咬牙,神色平静地开始添水磨墨。
墨锭在砚台中转动的声音极轻,“沙沙”作响,不多时,墨锭底下便渗出了红,与逐渐研出的墨和水融为一体,磨成的墨竟比往常还要黑上几分,透着隐隐的红。
掌心已血肉模糊,刺痛变成了钝痛,卿云死死地抿着唇,他也不想哭,可他原便不吃疼,泪几是无法自控地从眼中滑落,他手掌颤抖,只面上仍是不露分毫退缩,仍旧一下下转着那墨锭。
“好了。”
皇帝话音传来,墨锭停住,鲜红血丝顺着墨锭缓缓渗下。
卿云低垂着脸,泪停在颊上,手仍握着那墨锭,玉人一般立在那儿,只是不动。
殿中一片寂静,唯有卿云轻轻吸气忍泪之声。
皇帝移开眼,淡淡道:“传太医。”
第82章·第八十二回x\hw\x6\.c\om(xh/wx/6.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