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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留下

第37章留下

「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都在同你告别。」

一周后,昆浦公司年会。

因为易渝接下来要去国外,所以今年的年会格外提早。

这一年公司运营良好,易渝不满足于在KTV边唱《死了都要爱》边撒钱。今年又没什么她心仪的明星可请,便包下了大片舞池,要办一个复古主题舞会。

特意叮嘱陶天然:“你可是我手里的头牌大美女,拜托好好打扮好吗?”

陶天然没应声。

易渝鼻腔里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懒得,穿着衬衫和西裤就来了。”

年会那晚,陶天然到得稍晚一些。

易渝穿一双高过膝盖的高筒靴,已喝到微醺,正准备站上摆了香槟塔的茶几,进行她的撒钱大业。

助理唤她一声:“大老板。”

易渝努力睁着双醉眼往门口看去,接着嘴就张成了O型。

走进来的人,是陶天然。

她穿一身墨色丝绒的晚礼服,看起来宛若中世纪极端禁欲主义的修女,丝绒往上包裹住她细细的脖颈,一直抵到她的下巴。妆面极淡,两枚小痣是她眼角眉梢的唯一妆点,一头黑长直发在脑后挽一个低髻。

除此之外,她第一次的,抹了浓调的口红。

那是一种极暗的、将近于腐烂的浆果色,透出一点红酒调。过分显白,以至于她那张面孔近乎显得苍白,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像一曲天鹅的挽歌。

她的礼服正面几乎可以称得上严肃,可当有人与她打招呼、她转过身去。

“哇……”易渝低呼出声。

那雪白的背脊是大片的镂空,露出瘦削的脊骨,几乎像一片清冷的雪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是在接近她后腰的位置,一粒绯色的小痣露了出来。

像什么粗心的旧时仕女漏下了一点胭脂,又或是歌以咏月的古代诗人呕出了一滴心血,有种瑰异的、触目惊心的、动人魂魄的美。

没人敢对她邀舞。

她一个人站在舞池边,雪白的背脊抵倚着墙面,看着这整晚的纸醉金迷。

唯独易渝朝她走过去。

“看你这小可怜样儿。”易渝对她扬起一只手:“我就大发慈悲跟你跳一曲吧。”

陶天然看她一眼,摇头。

平时妆容淡若无物的人,突然抹了浓墨重彩的唇釉,就是有这样的效果。易渝看着那双唇,浓郁到好似在等到有人将它吻花似的。

陶天然忽然开口:“她人呢?”

“谁?”

陶天然顿了顿,眼神扫过舞池里衣香鬓影的人群:“Shianne。”

“你现在想起来问了?”易渝说不上为什么冷笑了一声:“人家都离职一周了。”

陶天然扭过头,眼神第一次落到易渝身上来:“她离职了?”

“你就当她离职了吧。”易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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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天然瞥一眼余予笙空荡荡的座位,想起高三程巷来找她的那天,嚎啕大哭着说自己拔牙了。

那时她因感冒请了一周的假,教室里属于她的那个座位空了许久。

要到很多很多年后,她站在人人行色匆匆的办公室里,白炽的射灯直直射着她后颈,她并没有拔牙,却发现自己在轻轻舔舐牙龈。

拔牙最痛的地方在于,会在牙龈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因为忍不住反复去舔,所以无法忽视。

陶天然唤来助理,将之后的行程往后推两个小时。

她开车去了趟医院。

她有国际私立医院的全额保险,很顺利挂到外科的号。坐在诊室里,跟医生说自己的戒指摘不下来。

她问医生:“我是不是胖了?”

医生笑了。

觉得坐在面前的大美女气场十足,讲话怎么有一点点搞笑。

“陶小姐,不是你胖了。而是你的戒指戴得太久,人随着年龄增长,骨骼形状会发生微妙变化,戒指啊手镯啊,戴久了摘

不下来很正常。”医生笑着与她开句玩笑:“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说,戴得够久的首饰,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对吧?”

陶天然深深吸一口气,屏住。

她问医生:“那怎么办?”

“如果实在想摘下来的话,把戒指切断好了。硬摘的话手指会受伤。”医生问:“陶小姐需要么?我们医院可以处理。”

陶天然翕了翕唇。

最终她说:“不要。”

她带着一枚摘不掉的戒指和红肿的手指,回到了公司。

忙完一天的工作以后,她又带着一枚摘不掉的戒指和红肿的手指,回到了家。

是否忽视这枚戒指便好了呢。

就像她从外婆那门外有沟渠的家里搬走,忽视了外婆立在夕阳下目送的身影一样。

就像她从坡道上的家中搬走,忽视了童年玩伴悄悄躲在墙角的身影一样。

她开始服用那些舒缓神经的药物。刚开始很克制的用水送药,后来用酒也没什么所谓。

她好一些了吗?

可是医生说,戴得够久的戒指,已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这时,她收到附七中同学会的邀请。

陶天然从不参加同学会。她以前不认为一段已经终结的生活,有什么再去重聚和缅怀的必要。

但这次她去了。

她记得程巷上高中时,人缘算得极好。

“巷子巷子,英语卷子借我抄一下。”

“巷子巷子,我们打羽毛球缺个人你快来。”

“巷子巷子,我去约会跟我妈说去你家写作业了,你帮我打个掩护啊。”

她们总是热切的叫她:“巷子巷子。”

可陶天然也清楚的记得,程巷葬礼的那一天,那些热切叫着她的同学,一

() ,也因为她自己。

在程巷忌日这天,她不敢去扫墓,甚至不敢去看程巷爸妈,只敢到这菜市场来买一碗凉皮。

靠,这是什么世界?

她无法质问自己,只得质问陶天然,伸手又在陶天然肩头推了一把:“你不仅没去她的葬礼,你之后去给她扫墓过么?去过一次么?”

陶天然心想:是么?因为今天是小巷的忌日,所以她才到这菜市场来么?

她意识都有些混沌了。

旁边已有人朝她俩看过来。

陶天然掉头就走。

秦子荞追过来,拽她精致大衣的袖子:“你说话啊,为什么连架都不愿意吵?小巷跟你提分手的那天,你为什么架都不愿意跟她吵?”

陶天然挣开秦子荞的手,踩着高跟鞋匆匆走了。

她不该来什么菜市场。

不该遇到秦子荞。

墓碑。程巷。

她脑中实在没办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总是生动的眨着毛茸茸的睫的程巷,总是笑起来鼻梁皱皱的程巷,总是对这个世界柔软的张开触角的程巷。

可是当晚,秦子荞给陶天然发了条信息:【记得她每次管你要的那些礼物么?】

陶天然已经洗浴过,裹着浴袍,指间拎一杯威士忌,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头有些发沉,她抬起冷白指尖摁了摁太阳穴,尚未吹干的湿发扫着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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