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底。”
顾焕章说着这么一句,然后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一掀袍子上了汽车。
他的确有意提拔金宝,这几个月,金宝也伺候得卖力。
可这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并非他所看中。
真正让他高看一眼的是前些日子的牌局。
那日顾焕章做东,几圈牌过后,大家叮叮当当便要兑筹码,金宝便拿出钱箱,利落地给几家一一兑付。
几万的银钱带着零头,他竟不用怎么细算,随手三把两把一捞,就分配停当。各人再自行一数,竟是零零整整,丝毫不差!
顾焕章平日不让金宝参与营生,竟不知他还有这等才干。
自己正缺个知根知底的人分担生意琐事,今日便趁着局面,细细向父亲盘问这金宝是何来路,若是人品德行过关,就要重用。
顾佑棠便给他透了底。
金宝原本是京城数一数二钱庄子的学徒,脑子机灵人品好,小小年纪就获得东家的信任,派出去收账。
顾家生意和钱庄子时常往来,金宝经手的款项从来不曾出过纰漏,样貌又生得体面英俊,顾佑棠很是赏识。
可到底年轻,金宝很快就栽在了一笔“倒账”的借款上。
所谓“倒账”,对钱庄来说,就是倒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便已然认赔出账。如果能够再收回,则完全是笔意外收入。
这笔“倒账”共五十大洋,说起来并不算多,可欠债的人为洋人做事,他不还,钱庄也不敢惹他去找麻烦。
有日,恰巧金宝看见这人在赌场连连坐庄,手气极旺,已是个发了快财的样子,便立刻大着胆子上前讨要,这人为了充场面保运气,竟当场甩出一串银元,悉数归清!
金宝捏着这袋意外之财,暗喜自己的胆大,突然又想到有个落魄书生正愁着凑盘缠回家,已经在街口卖了几天大字了。
他想,这笔款子横竖就是笔倒账,不如帮衬了这书生,做笔盘缠助他返乡。
金宝便自顾自到了街口,直接做主,把银钱给了书生。他为了行善,和书生只做了口头约定,拿了人几帖字,便算作保,自己造了张书生出面的借据存于店内。
金宝心想,一笔“倒账”还能做个善举,自己和书生说清算借,将来能还最好,不能还也没有损失。
这权贵人家响儿都懒得听的散碎银钱,自己可是拿它救了命了。
这主做就做了,大可人不知,鬼不觉,可金宝居然觉得自己的事迹又仁义,又巧妙,在店里得意洋洋,大肆宣讲。
钱庄的“真”和“信”乃立业之本,如何能容得下伙计这种胆大妄为假造字据的做法。
现在幸亏是五十块大洋,如果是五千五万,他也这样擅作主张,岂不把整家店都弄“倒账”了?
掌柜的当下便请他卷了铺盖,只是念他平日辛劳有功,五十大洋就不再追保了。
同业间虽知他是一把好手,却是谁也不敢用他。
顾佑棠有日去钱庄走动,没见到金宝,便打听出来了他的困顿。
因金宝平日确实厚道,顾家生意又灵活得多,顾佑棠便起了扶一把金宝的打算。
他正想着给顾焕章物色个随从,寻摸着金宝的年龄正合适,就这样收了金宝,自己又在身边带了半年,发现这小子确实不错,这才给顾焕章做了长随。
顾佑棠对金宝“倒账救人”的“善举”十分欣赏,并且认为他的“坏名声”正是个“好名声”。
可顾焕章却并不这么认为。
听话、服从的奴才才好用,他虽然有意提点金宝,但也想找个机会敲打一下、告诫这人以后务必要敛着性子,万不好越过主子直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