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盏茶的功夫。”
顾焕章点了点头,往会客室走去。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顾焕简起身迎他,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幼承。”顾焕章解大氅的手顿了顿,伺候的小厮立刻捧着衣服退下。
“东京...东京那边出事了。”
“钟先生?”顾焕章沉声道。
顾七点点头,“清廷用南满铁路稽查权作饵,逼日本外务省驱逐革命党。”
“哪里来的消息?”顾焕章心头一紧,想起来早上大哥的欲言又止。
“我平时也做些日商的联络,据说是三井集团放出来的风,得赶紧想办法帮钟先生再觅他处,一旦遣返,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即是驱逐,日本政界也乱了?”
“乱了乱了!支持钟先生的犬养毅也自身难保了!”
“老七,那你来…”
顾焕简咬了咬牙,“您也知道,这闹革命的,就剩一伙子人还在京城,虽不成气候,但全国的联络都靠他们。咱们的银钱,也惯是资助他们的。”顾七抓起茶杯灌了一口,“昨儿,这一伙子人找上我,也是这事儿…”
他眼睛盯着顾二,“他们本是要去东京,可说有两个后生上月在保定被捕,剩下几个风浪里跑惯的刚去了南洋募款!剩下的不是被朝廷盯死,就是压根没走过几个地界儿,就来找我…找个生脸孔…”
这话头虽断了,可顾七的视线仍没有离开。
顾焕章迎着他的眸子,“我去!”
“二哥…他们本是找上我。”顾七又踱去倒茶,“只是,这出银钱,多少我都出得,奔走我也绝不余力,但…”他也给顾焕章递去一盏。
顾焕章没接,只道,“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后天的船票。明…明晚就要动身去天津卫。”
顾七端着茶,放也不是,“二哥,这可是凶险的事情…这事处处掣肘,也确实没有外人能信…又非得是体面少爷方能掩人耳目…”
当下话都说尽,他才反应过来。这脑子一热,应下革命党的,是一桩多大的事,他一时慌了神。
“…到日本也盘旋不了多少时日。二哥…要不咱们不去了,我再去说,再加钱…”
“幼承,”顾焕章起身,拍了拍顾七肩膀,“别慌,我去,”黑眸子看不出什么神色。
“船票留下,你先回去吧。明日早些来,你帮我搭照生意。”
老七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辩解,可最终只是摸出张烫金船票,轻轻搁在案上。
心道,二哥呀,你到了日本就必须赶快商议出再往何处,而且…无论去哪儿也定是一路凶险…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顾焕章背对着他,看向窗外的阴沉,孑孑而立,身形沉默而冷硬。
是啊,若非二哥尚未成家,了无牵挂,这凶险之事,也想不到他的身上。
自己也是不得已。
新纳的姨太太还没接回来,天津租界那一排小楼的地契刚有了眉目,若是折在日本,这些…可都没了……
顾七冲着二哥的背影道了声保重,便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可世间,谁能了无牵挂?
金宝正抱着他的牵挂心思踏进公馆,恰撞见顾焕简阴沉着脸往外走。
“七爷!”他收了收满怀的包裹,堆着笑打招呼。
而对方正一心致郁,只朝他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