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自己犯痴,却是自己只能捧出这颗痴心!
“收着点声儿,看你那嗓子。”
“不收不收!横竖就是倒不回来!”
玉芙不管不顾叫喊,心里堵,身上也不利索,愈是要显这痴态!
周沉璧看着这人儿面色潮红,坐在一地糟污里,便俯下身,大手捏着人下巴瞧。
一张小脸儿沾满了泪,双目紧闭,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确是喝多了。
这玉芙他自认了解,是个最好体面的主。
小人儿爱穿好衣裳,人总是干净整齐,又最怕别人说一点不好,哭也是细细咩咩的,如今这套撒泼,定是心里憋得狠了。
他松开手,一解黑缎子马甲,又扯一扯领带,也一屁股坐在狼藉里,将那醉成烂泥的人揽到肩上。
“这么怨我?”他哑着嗓子。
前儿说着散的是他,今儿又拽着怕散,可这露水情缘怎么拽得住呢。
周沉璧苦笑。
自己和这小戏子坐在一地糟污里,这是在做什么。
台下锣声又起,丝弦也起了调,正是一出《武家坡》。
玉芙正抽泣着,一听过门儿,身子动了动,居然按下痴念,安静了些许。
“皮猴儿今儿换了一折子!”
这折子戏他最熟,或许…或许自己还有…还有…这艺!
便收起一番胡咧咧,屏息听,台上柏青正唱着,“手指着西凉———高声骂!”
一个“骂”字,嘎调拔得利索!
自己也最会这“带怒拔高腔”,小结香这下稳了!
玉芙便卸了点力,靠在人肩膀,边听边小声哼。
周沉璧看人静下来,给他抹了几把眼泪,心思软了些,也这么坐在地上和他凑头听着。
身边的人突然露出几声很轻的闷哼。
“怎么了?”周沉璧问。
玉芙侧着点身体,挺了挺腰,“没…没事…听戏吧。”情绪平复下来才知道疼了。
周沉璧不疑有他,搂了搂人,几句后,他低笑一声,“你这师弟…还不到二八的年纪,怎么唱这出老气横秋的戏。”
“王宝钏这十八年苦守…学戏的,可是最懂这苦守。”玉芙低声喃喃。
“这戏…不好。”
“哼!你们个个都有主意,廿三旦怕我师弟和他争彩,让他改武戏,方军门又说武戏抢了小凤卿的风头!今儿改青衣专攻唱,你又嫌不好!”
玉芙坐在地上挨着疼,又起了哭腔和他一顿乱嚷。
周沉璧听得出来,这结香艺确实好。这折子戏唱功繁复,最是考验功底,可这孩子打眼儿一瞧,就是个俏丽花旦,何必舍长就短。
而怀里这个才正是块大青衣料子,等嗓子好了,定能好好露露脸。
玉芙见人不言语了,又恨他从来不懂得疼人,心里绞紧了几分。
周沉璧却有些熏熏然。
这“青衣”正猫儿似的蜷在自己怀里,软绵绵的。他和人家好过、闹过,却真没给过人什么好东西。低头看,雪肤红痕更是艳极美极,便搂紧了人,又摘下自己的翡翠扳指往人手上套。
楼下的唱腔猛地拔高——
“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
四句垛板一气呵成,喷口清晰如碎玉崩珠,在二楼竟都听得真切!
楼下爆发出阵阵叫好!
连…连这段结香都会了?满堂喝彩声中,玉芙恍惚听见……
“师哥,你这垛板怎么唱得这样稳?我就气短..."
“哪有那么长的气?我这是偷气!”
就这么一句…竟让这小皮猴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