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重,他的袄子很快被寒气打湿,冷意直往骨头里钻。身后那人倒是披着皮草大氅。甘露刚沾上毛尖儿,轻轻一抖便滚落无踪。柏青却不想偷他的暖,伏底身子抱紧马鞍。
这人马鞭噼里啪啦一路直抽着地,唯恐人不知道他过路似的,扰得一路的百姓都睡不踏实。
一到椿树胡同,柏青赶紧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出声。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柏青这才连忙松开。好在,那人最终没再扬起鞭子。
“你不怕我?”他边勒马减速边问。
柏青摇摇头,少年利落翻身下马,他也跟着滑下来。
“你也不怕马?”少年又问。
“不怕。”柏青只一问一答,并不多想。
这人愣了一下,而后又从蹀躞带摸出张洒金朱红笺递过来。柏青接过来,仍是心不在焉,一个作揖转身就走。
“你——”这人叫住他。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柏青转过身问他。
一把声音轻软,长睫上沾着北风掠起的细霜,显得泪眼朦朦,两颊被北风擦得泛红,一张脸愈发鲜灵,似是故意要惹人怜爱的。
可神色却全然没有了刚才床上的羞与怯。
这小伶并不怕自己。
少年嘴角一抿,翻上马背,重重甩了下马鞭,直把身侧的地抽得尘土飞扬。
“哎…”柏青踉跄着后退。
少年看他被这一下子吓得直躲,这才满意了些许,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而去了。
柏青双手挥赶着扬尘,心道,这人可真不讲究。他轻手轻脚摸进了土院儿,又屏息贴着墙根儿。听了半晌动静,确保这人却是走了才又出门。
一路紧赶慢赶,快四更天才赶到公馆。玉芙和喜子果然正在厅里急得打转。怕二人担心,柏青只说遇上巡夜的盘查,又从袖中摸出红笺,“师哥,还有这个。”
玉芙接过一瞧,“这就稀罕了,这金贵东西怎会给你,这是名帖!”
上头工整书写:
【承恩公,嫡长孙
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翼右总兵
景明 恭呈 】
这印是九门提督衙门关防。
柏青摇摇头,他也懵懵懂懂,不知道这人是何意思。
玉芙盯着名帖喃喃,“不知金宝哥是不是让这伙子人抓去了。”
“他们抓的人都杀了,这街面上还另有一伙子抓人的。”
“皮猴儿,你也受惊了,先歇着吧,明儿我在街面上也打听打听去。”
第二日,玉芙便去了周府。
周沉璧见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拇指却无意识捻了捻,起了一阵烦躁。
俩人隔着案几说话。
说得缘由,周沉璧懒洋洋开口,“怎的,这顾家人都死绝了?”
“周公子,顾二一去没有了影子,全靠金宝照拂结香,和我…若是他也不在了,结香和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照拂你?”
玉芙点点头,“他待我好。”
“伙计能怎样好?”周沉璧很是不屑,但他却想卖顾二一个人情,便道,“你是说,是神机营抓走了人?”
“我也是打听来的。”玉芙道。
周沉璧略一沉吟,若是牵扯了旗人,这事情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他唤来长随,“阿顺,把鸣仙请来。”
听这一话,玉芙惊慌,“周公子,你,为何要请何老板。你是要让何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