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并未就此落下,陆昭喝完橙汁放下杯子,喉咙动了动,似是做了一番权衡和深思,终究还是开了口,提起了机场那件事。
“我当时开了颅,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后来康复后才看到…”
陆昭刚提起话茬,就被程艺在桌下踩了一脚,他吃痛地皱了皱眉,却继续看着贺秋停,说道: “我看到机场的监控视频…”
陆瞬眼睛瞬间红了,第一个受不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哑着声音打断,“哥,别说了。”
陈伶打了个圆场,“大过年的,我们都开开心心的,过去的不开心的事,都不提了。”
“我知道都过去了…”陆昭的眼眶泛湿,“只是觉得,从来没有很正式地感谢秋停。”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含着泪,一向沉稳的声线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谢谢你,护着他。”
一场病,让他变得感性了许多。
当他看见机场的监控,看见那个凶徒握着长刀冲向他弟弟的时候,心脏都跟着悬停。
而画面里,走在前面的贺秋停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本能地折过身子,将陆瞬挡在了身后。
那一刻,陆昭浑身汗毛直立,久久不能平静。
人在危急关头都是会本能性地求生,即使选择了舍己为人,也需要时间去权衡。陆昭不禁自问,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是自己,在生死一念间,是否能做到如此决绝。
贺秋停却轻轻摇头,他眉梢扬了扬,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想要缓和氛围,“要是知道能被捅成那样,我当时肯定不管他了,说实话,挺后悔的。”
然而没有人笑,大家都或多或少地陷入了那一段情绪里。
程艺默默地倒了杯酒,端起来,“我替陆昭罚一杯,大过年的,净说这些伤感事惹得大家难过。”
她说着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陆瞬望向陆昭,坚定道:“哥,我会对秋停好的,你不用挂念我们,思虑太多不利于你恢复。”
陆昭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却字字有力,“你对秋停多好,都是应该的。”
贺秋停始终平静地坐在那里。
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的内心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宁,甚至微微笑了笑。
其实,被捅的时候,真的不痛。
晚上回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贺秋停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缓缓开口:
“人流了很多血,身子反倒是变得越来越轻,像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像风一样,很自由。”
陆瞬侧过身,沉默地搂住他的身子,紧紧地搂着,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你知道吗,陆瞬,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居然是差不多的。”
痛苦和快乐的边界,有时候模糊得惊人。
贺秋停也转过身来,昏暗的光线里,星子般透亮的眼睛眨了眨,显出几分天真,“陆瞬,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压根没指望陆瞬能给他答案,却不曾想,对方在思索了片刻后,竟真的给了他回应。
陆瞬: “肉体的自由,和心灵的自由,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肉体和心灵?”
“嗯。”
陆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贺秋停的后背。
“当一个人的肉体承受达到极限的时候,就会剥离痛苦,进入到一种轻盈的假象,短暂感受到自由。但是心灵上的自由不同,只要你愿意,她可以永远扎根。”
贺秋停轻轻笑了,“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哲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