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货郎这事儿是怎麽办的?他换人了麽?墨香店这儿现在连个人都没有!这麽重要的地界没有地头神,这事儿还不算离谱麽?」
说话间,刘壶天咳嗽了两声,捶了捶自己胸口,这番话仿佛说的痛心疾首。
苦婆婆看向了李七,她想知道李七对这件事的反应,毕竟在众人看来,货郎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对。
漆无间看向了李七:「我知道,你和货郎是一条心的人,他做过的好事我们心里记着,可他做出来那些荒唐事,我们心里也有数,这可不是第一回了!」
李伴峰问道:「还有哪回?」
漆无间道:「你跟他这麽熟,难道还不清楚麽?当初把江山打下来之后,我们这些老弟兄是怎麽散的伙?我们拼死拼活跟着他,落下什麽好处了?
他不当皇帝也就罢了,好歹看着点摊子,刚打下来江山,他跑万生州做什麽去?他走了之后,普罗州被天女糟蹋成什麽样子了?这事做的不荒唐麽?」
苦婆婆再次看向了李伴峰,漆无间所说的事情,可以说是货郎一生都洗不清的罪过。
普罗州建立之初,货郎跑去万生州了,天女掌控普罗州后,用界线对普罗州进行了割裂。
这份割裂时至今日仍未消除,直到李七接管了铁路,废除了路引,界线带来的影响才有所缓解。
一提起这件事情,众人都展开了话题!
「不光是天女,还有十八轮,这个疯子仗着他和货郎的关系,在普罗州横行霸道,抢了别人多少地界?」
「药王沟那麽当紧的地方,居然交给姚信把守,姚信是朝廷的人,那种人他也信得过?」
「孙铁诚的闺女依葫芦画瓢,那人就是个疯子,带着葫芦村到处发疯,在普罗州惹了多少乱子,货郎管过麽?」
「还有绿花子,他建的那是什麽道门?害死过多少人?货郎也能由着他?」
「绿花子死了,又来了个洋鬼子,这洋鬼子更不是东西,他把刀劳鬼引出来了,这东西是多大的祸害?你看货郎管过麽?」
「千两坊是一方正地,我听说那洋鬼子去了,把人给杀绝了,据说这事儿就是货郎让他做的,这上哪说理去?」
「荒唐事做的太多了,咱们就在这数,数到明天早上都数不完,你们看看普罗州现在都成什麽样了?」
众人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苦婆婆一直盯看李七,李七一直没说话。
宋老师有些心疼李伴峰,毕竟这不是他的错。
可她也希望李伴峰多听听这些人的心声,在她看来,这确实是普罗州的问题。
李伴峰突然压低了帽檐,一股威势从他身上迅速荡开。
这股威势一半来自李伴峰自己,另一半是用深宅大院之技,从洪莹那里借来的。
洪莹的威势本就难以抵挡,而今算上李伴峰这份,让所有人当场安静了下来。
李伴峰挑起帽檐,垂着眼角和眉毛,看着众人道:「事儿别扯远了,你们不是为墨香店来的麽?」
刘壶天点头道:「说的没错,为的就是墨香店,只要在墨香店这有个交代,我们立刻就走。」
「你让谁交代?」李伴峰看了看刘壶天。
刘壶天喝了口酒,低看头没言语。
书阁里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漆无间搓了搓手掌,手心冒出来一片胶水。
幻无常凭空抽出把摺扇,放在胸前摇了摇。
隋缠心四下望了望,忽然咯咯笑了两声:「哎哟,这是干什麽呀,咱们是说事儿来了,又不是问罪来了,这要是伤了和气,可多不好。」
一番话后,书阁里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这不是因为她说话有多好听,而是因为她用了魅修技红颜止戈。
这个技法能暂时削减众人的战意,隋缠心看向李七道:「李七兄弟,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李伴峰点头道:「前辈请讲。」
隋缠心看着李伴峰的眼晴,脸上带着五分期待和五分关切,语气中带着五分仰慕和五分真诚:「李七兄弟,你打败了单成军,护住了墨香店,无论这份心意还是这份本事,姐姐打心眼里佩服,我当初要是能遇到你这样的男人,宁可倒贴,我也得嫁了。
这次我们来,不是给兄弟你找麻烦,我们就是担心墨香店以后的处境,墨香店要是真没有地头神,我们就帮着选出来一个,这麽关键的地界一直没人管,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李伴峰道:「谁说墨香店没有地头神?要是真没有地头神,墨香店尚文的风气怎麽延续下来的?」
漆无间道:「这话当真麽?真有地头神的话,叫过来给我们看看。」
李伴峰看着漆无间道:「地头神住哪你知道麽?你要是知道就去看看,你要是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
你要是打听不到,就别惦记了,这是地头神的地界,你有多大面子,凭什麽让人家主动来看你?」
漆无间搓了搓手里的胶水:「李七,这话当真麽?我们要是看不见地头神,这话又该怎麽说?」
李伴峰道:「要是看见了呢?这话你该怎麽说?」
漆无间道:「看见了,我们扭头就走!」
李伴峰压低了帽檐:「他要是不让你走,你以后怕是就留在墨香店了。」
一听这话,漆无间气得直咬牙。
他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没动静,咬了一会牙,他把这股怒火给吞了。
隋缠心起身道:「李七兄弟既然把话说到这了,我也没别的好讲,小女子先走一步,
告辞。」
众人接连起身,相继离开了书阁。
等走出了雁沙斋,何家庆对苦婆婆道:「我准备回新地了。」
苦婆婆皱起了眉头:「你这话什麽意思?」
幻无常在旁道:「家庆,你可能没听懂这些老前辈的话,他们说告辞,可不是真的要走。
李七这边要是不给个交代,这件事绝对没有甘休,这是咱们夺取墨香店的大好时机。」
何家庆没作声。
幻无常道:「你该不是不知道墨香店的价值吧?」
「前辈,我知道墨香店很重要,可我们留在这有什麽用?」何家庆指了指雁沙斋,「就刚才那些个人,你能指望他们能做成什麽事情?你真觉得李七能向他们低头?
一上来扯辈分,扯资历,扯过去那些个陈年旧帐,我哪有时间跟他们在这闲扯?扯来扯去,扯了这麽多,李七有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前辈,我得干正经事去了,墨香店的事情,我真不想再掺和了。」
书阁里的人都走光了,除了李七,只剩下了那位光头。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头皮,笑了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七爷,今天见了你,我算知道什麽叫后生可畏,刚才这场面看的是真过瘾,这帮老家伙倚老卖老,早就该收拾他们一顿。」
李伴峰问道:「你怎麽称呼?」
光头往菸斗里装了些菸叶,抽了一口:「我姓吴,熟悉我的人叫我老吴,不熟悉的人叫我大帅,你怎麽叫我都行。」
大帅?
这个称呼在普罗州可不多见。
李伴峰问:「你是哪里的大帅?」
吴大帅笑道:「我不是内州的,也不是外州的,也不是普罗州的,我是万生州人。」
李伴峰上下看了看吴大帅,除了没头发,这人在长相上没什麽特别之处:「你来普罗州有何贵干?」
「我听说单成军死了,特地来看看这消息是真是假。」
李伴峰道:「这消息是真的。」
「我和单成军之间有不少生意来往,现在他没了,我还想问问,这些生意还作数麽?」
李伴峰笑道:「这你放心,肯定不作数了。』
吴大帅摸了摸头皮,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人死债消,生意肯定是黄了,他欠我那些,我也没地方要去。
单成军的事儿不提了,七爷,我能看出来你不是凡人,有些生意上的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你愿不愿意赏脸。」
「那要看是什麽生意。」李伴峰不太想理会这人。
听李七语气冰冷,吴大帅解释了一句:「七爷,生意归生意,人性归人性,我和单成车做过生意,但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和万生州做生意,不见得是坏事,你和货郎是一路人,货郎也和万生州做过生意。」
李伴峰挺感兴趣:「货郎和万生州做过什麽生意,大帅能不能透露几句?」
吴大帅道:「当年有天女帮忙,货郎才打下了普罗州的江山,可你就没想过,天女凭什麽要帮普罗州,就凭货郎长得俊?」
李伴峰一愣:「难不成这里有生意?」
大帅磕打了一下菸斗:「有啊!你们普罗州总说货郎和天女之间有情谊,情谊这东西能靠得住麽?
天女是我们万生州的人,她来帮了普罗州,货郎自然也得帮万生州,天女帮货郎打下来江山,货郎自然得去万生州还债,你知道万生州有多少地界是靠货郎打下来的?」
李伴峰然良久,货郎是为这事儿去的万生州?
「这是他和天女的约定?」
吴大帅点点头:「货郎是契修,有欠有还,岂能食言?
普罗州最重视契约,这风气怎麽来的?一诺千金可不是玩笑!
况且万生州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个债他要是欠着不还,万生州绝不会放过普罗州。」
李伴峰低着头,沉默许久道:「货郎没跟别人说起过这事儿麽?」
「跟没跟别人说起,我就不知道了,可你觉得他跟谁说合适?谁能听得懂?听懂了也能装糊涂!就算知道他不容易,可也从来没有人可怜过他。」
吴大帅扯了张纸,写了个地址,交给了李伴峰:「生意上的事儿,咱们以后还可以谈,只要七爷肯赏脸,这个地址就能找得到我。」
出了雁沙斋,李伴峰在门口看见了宋老师。
他收起了宅修的天赋,上前打了个招呼。
看到李伴峰,宋姝十分高兴:「伴峰,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总是打不通,我想告诉你,你今天不该来。」
李伴峰笑道:「来都来了,见见这几位前辈也好。」
宋姝摇头道:「他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墨香店,这些人没那麽好对付,你要多加小心。」
李伴峰不这麽认为:「我觉得这些前辈人都不错,我短期内也不会离开,正好和这些前辈好好相处些日子。」
「傻小子,你就逞强吧,」宋姝呵了口气,搓了搓双手,替李伴峰擦去了帽檐和肩膀上的雪花:「伴峰,有些事情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货郎确实做错了很多,我们需要做出一些改变,如果当年不是他不负责任的离开了普罗州—
「老师,你觉得那真是货郎的错麽?」李伴峰打断了宋老师,「你曾经说过,做学术,不要依据表象下结论,我至今仍然觉得,那句话很有道理。」
宋姝愣了很久,等她再想开口,却见李伴峰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了。
雪很大,宋姝努力的眺望,却看不清李伴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