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仰于庸人,不如兼领
「此言何解?」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当即便眉头一皱,直视着张岱沉声发问道。
他本身的性格便有几分自负,有点容不得旁人质疑,尤其是随着之前主持括户括田事宜卓有成效丶自身势位也水涨船高之后,便越发的充满自信。
重修王莽河是在他入治魏州之后,亲自实地考察丶并且总结历代前贤智慧所得出的一个方略,认为此计既能解决魏州当下的困境,同时也能长久的消弭黄河水患,并且还会给整个河北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诚然这构计有些宏大,但大丈夫行事又何惧艰难?在他之前不是没有大臣主持括户事宜,但却收效欠佳,唯独他见功颇着。这一次重开王莽河,他相信在他亲自主持之下,必然也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张岱对于此计虽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但却似乎不怎麽看好,甚至说什麽计亏于河南,这自然让宇文融既觉得不满,同时也有几分不解。
「河北之魏州,实乃地表雄州丶天下大邑,四方人物之所汇聚,非雄才大略之人不能胜任。雄州固有,雄才却非世出,重修王莽河之利在天下,人皆可见,但敢运筹此计者更有何人?使君一人而已!」
张岱又顺嘴拍了宇文融一记马屁,果然刚才宇文融还有些严肃的神情变得缓和一些,只抬手示意张岱继续说。
「河南之汴州,类同河北之魏州,皆方隅之首,非雄才不能善治。日前某行经汴州,所见诸类迹象,实在不可称为得治,相较使君所治魏州,更加不可同日而语!当州源使君任性作威丶大税行人,以致人货绝迹于途丶百姓身陷物困!」
张岱又继续说道,他本就对源复有些不满,如今有了魏州的对比,对于汴州的局面自然就越发的失望。
「张六此言差矣,两地相隔大河丶地分南北,各自州情不同,临民处事自然不可一概而论。源使君端庄大臣,运计周谨,岂可轻率诽谤!」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当即便皱眉说道。源复是他恩主源乾曜之子,他当然不想听到张岱非议其人。
「某之所谓计将亏于河南,缘由正在于此啊!宇文使君运计虽宏,然则河北新经灾祸丶民力疲弱。况今所虑者不只国门之内,去岁吐蕃滋扰河陇,虽遭败绩,亦足见四夷蠢蠢欲动,不可目为无物。
所以去岁河北五州置军,以备突厥。军需民困,激涨陡增,若同时大兴工役,用将何出啊?」
张岱自然不是简单的挑拨离间,而是顺着宇文融的思路进行推演:「诚然此事乃经国之大计丶社稷之良谋,但也必然费用颇巨,必须要作长久谋划,所计不可只限河北一隅。必要时河南丶江淮等诸方人物也需灵活调度,才不会令事轻易废止。」
宇文融听到这里也没有做什麽表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单凭刚刚经历灾害的河北一地显然不足完成这一宏大计划。
而他之所以要提出这一构想,除了基于现实的各种考量之外,其实也是希望能够藉由这个计划掌握更大的人事权力,不过这一层用心显然不方便向张岱透露。
但他就算不说,张岱也能猜到,宇文融虽然被赶出了中枢丶看似失势,但实际上仍然掌握着能够处置当务之急的大权,他在魏州担任刺史,源复则在汴州,大河两岸人事资源全都在控制中。
中枢之内两个宰相,李元紘和杜暹看似竞争的很热闹,但实际上他们现在的权力都还不如宇文融大。
毕竟他们就算站在更高的层次上有所决策,也不能罔顾当下河南河北灾情严重这一事实,他们能做出什麽决策,也与灾情的发展息息相关。
宇文融做出重开王莽河这样一个庞大计划,甚至都不需要向中枢请示,便已经在州境内实际推动起来。
张岱甚至猜想源复之所以在汴州搞那一套大抑工商的做法,除了要保住考课硬指标之外,也有一定将河南的商贸资源向河北丶尤其是向魏州驱赶,从而达到资源集中在魏州,以支持宇文融的意思。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商贾们所掌握的资源是绝难与官府相提并论的,但眼下恰恰是一个相对特殊的时期。宇文融又失去了调度全局资源的能力,自然要从别的方面进行一定的找补。
「重开王莽河,事不可定于朝夕,若中途有所变故,必须更仰别处支持。然则河南丶河北地情不同,人情不同,河北之忧丶岂河南之困?
尤其如今源使君于州凡所行径,使民情乖离丶物情大困。百姓鬻儿求食,市肆全无物储。一旦北面有变,安能仰之输济?即便输济,亦必民怨沸腾,物议将如何平复?」
张岱这一番话也不是在危言耸听,眼下的汴州民生已经被源复搞得非常脆弱,即便是府库因为大税关市而充盈起来,但也不可轻易调输于外。真要拿来补贴河北修运河,百姓唾沫星子都能把源复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