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天焚炼火,姜锋明神
姜义的目光,缓缓落在金秀儿身上:
「去往何处?」
金秀儿闻言,也随之起身。
她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神色既恭且定,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气:
「孩儿想着,去一趟东胜神洲,傲来国,寻阿明去。」
「东胜神洲?」
姜义微微一怔。
饶是他历经风浪,听到这四字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此事明儿可知?此去万里,路势渺茫,你可知方位?」
金秀儿只是浅浅一笑。
「爹爹可还记得,几年前阿明托人捎回的那封家书?」
「信里早说了方位。他当时便言,待我修行小成,便可循信中指引,前去寻他。」
姜义闻言,神色才稍缓。
他记得,那年东胜神洲使团过境,姜明确实托人带回了两封信。
一封写给全家,寥寥几句平安,添了几笔外头的见闻。
另一封,却是独留给金秀儿的。
想来此事,便埋在那些私房话里了。
他不再细问。
既是大儿的安排,便自有他的道理。
姜义心里虽觉几分牵挂,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从壶天中取出几张符籙,又挑了两件当年姜钦成亲时,桂家亲戚送来的护身器物,一并递了过去。
「此去路远,」他说着,语气温淡,
「凡事以安稳为上。」
都是自家人,金秀儿也不说那些虚礼的话。
只是将符籙丶法器一一收好,反过来又郑重叮嘱阿爹阿娘,定要多照看着钧儿。
当夜,柳秀莲便忙了个不休。
院中灯火微黄,影子晃来晃去,从新做的四季衣裳,到晒得松松软软的被褥,再到灵鸡下的蛋丶灵果晒的干,全都一股脑儿收拾出来。
忙到鸡鸣时分,已堆成小山。
她一件件塞给金秀儿,嘴里絮叨着:「那傲来国虽好,终究是异乡,总要带些家里味儿去。」
催她尽数收入壶天中,生怕落下半样。
姜义看在眼里,心里暗道,那花果山本是洞天福地,岂会缺这些凡俗吃食。
可见妻子那份忙里藏忧的心思,又觉不忍,终究只是背着手,默默站在廊下,不言不语。
次日天光才亮。
金秀儿便整束衣冠,辞别了一家子,也不多作停留,只在院中盈盈一拜。
片刻后,祥云一卷,她的身影已腾空而起。
霞光掠过屋脊,青裙一晃,便只剩长空一线,渐行渐远。
送走了大儿媳,院里一时寂寂。
姜义立在门前,良久不语,才抬脚往祠堂方向走去。
想着去瞧瞧那群小家伙儿,这一夜忙得如何。
方一绕到祠后,步入阵法,眼前情景便让他微微颔首。
不过一夜工夫,那座屋子的框架,竟已搭得七七八八。
四五十只灵鸡,此刻分列高低,金羽闪闪,赤翎如火,青羽成烟。
它们得了道行,筋骨硬朗,神气昂然,一只抵得上一个江湖好手。
且动作灵巧,能飞善跃,上下翻飞之间,木石传递如流,竟比古今帮那些精干的小子,还要利落三分。
姜义神念微动,整座新起的建筑便在脑海中清晰展开。
那是一座圆形屋舍,不大不小,恰好以那聚火阵的光墙为界,将中间那一座坟丘严严实实地护在腹内。
层层相套,如石磨旋纹,自内而外,一圈又一圈。
最内一层,地方最小,只隔出了四间静室,气息最是炽烈,几乎能闻得出空气里那股淡淡的焦香。
越往外,隔间越多,气势却渐趋平和,火元稀薄了几分,倒也多了几分安稳。
姜义看着这布置,心下颇为满意。
这模样倒像极了练功房,规矩中透着章法,章法里又藏着火候。
他略一沉吟,心头忽然生出几分兴致。
转身出了阵法,往药田边走去,寻了棵合抱老树。
并指如刀,轻轻一划。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树干竟未折断,反倒自中炸开,化作漫天木屑飞舞。
待木屑散尽,地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块大小相同的木牌,四四方方,倒像是早为此事备下的一般。
姜义信步上前,伸指在空中一点。
指尖黑白二气缠绕,如墨如烟,凝而不散。
他以此为笔,挨个在木牌上刻写。
笔势行云,字形如龙。
最内四间,写的是「天壹」丶「天贰」丶「天叄」丶「天肆」。
再往外,依次刻作「地壹」丶「地贰」……
「玄壹」丶「玄贰」……
「黄壹」丶「黄贰」……
待最后一笔收势,袖袍一拂,木牌便齐齐飞起,依次落在门框之上,啪然一声,钉入木中,不偏不倚。
远远望去,木牌成环,黑白之气隐隐相衬,火光映着字迹,若隐若现。
姜义负手而立,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座新屋,心头暗暗一笑。
天丶地丶玄丶黄,四层四境,这才是练功房该有的模样嘛。
一番忙活完,姜义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木屑,退后两步,负手而立。
晨光方盛,火阵之内红光隐隐,屋檐新立,木香与热气交织,竟自有几分新气象。
他看着自己布置的这番格局,心头颇为畅快。
自家屋后那口灵泉丶那株仙桃树,来头都大,不宜叫旁人轻易踏足。
而这处火房,却乾净得多。
不过借了山神遗蜕的馀热,底子明白,不碍谁。
待古今帮那群小子再磨几年,有了些真本事,也可让他们来此借火修行。
算是机缘,也算是门风。
念及于此,姜义忽又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想着,或许该让锦儿他们去琢磨一番,在帮中立个「功劳簿」或「贡献度」的制。
弟子凭劳换赏,有灵药可求,有修行处可入,
这样一来,也省得整日里有人空谈理义,不肯下功。
这般想着,姜义嘴角不由轻轻一挑。
随手又从剩下的木料里,取出一块最大的。
手掌一抹,木纹顺势剖开,几息间,便成了一方厚重的牌匾。
指尖一凝,黑白二气流转如丝,他笔走龙蛇,写下两个大字。
「天焚……」
字锋初定,气势森然,带着几分霸烈之意。
可甫一落笔,他心中却忽地掠过那乌巢禅师的身影。
那老僧灰袍萧然,拈花而笑,眸中却似能照见千秋万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