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乘兴而归”的心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有最红名角出演。倒数第二个节目为“压轴”,也是一出高水准剧目,承前启后,既稳住观众情绪,又为最后的大轴铺垫高潮。
梨园戏码顺序极为严格,角儿都极其重视。但在之后的时间线(民国后),由于名角竞争激烈,逐渐将重头戏前移为压轴,大轴反而成为“送客戏”,也有此演变过程,故作说明。
【跟包儿的】:清末民初北京梨园行话,指专服务角儿的私人随从。“包”指戏箱行头包裹(名角行头较为贵重),引申为“跟着”随身照管之意。
第4章
“挺尸呢皮猴儿!”师娘冲着柏青的破棉被窝叫唤,生怕这动静儿小似的,又在人脸上使劲儿一掐。
“今儿去禄米仓胡同当白执事,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说话间又把一身粗麻孝袍甩在人脸上。
柏青小小年纪就被卖给了师傅。他还没出师,师娘嫌他挣钱太慢,便又为他安排了些别的差事。
“什么是白执事。”柏青这就被惊醒了,迷迷糊糊扯下孝袍,话音还未落呢,后脑勺就又挨了一巴掌。
“跟着走道儿就能挣钱的差事!”师娘又丢给他一双黑靴,“快着点儿穿!”
汉人讲究“养生送死”,这“送死”的排面儿往往比“养生”更加重要。
所谓白执事,就是在大户人家在出殡时,穿着孝袍戴孝帽,举一根白纸条粘的哭老棒,走在队伍前面扮成孝子贤孙的活计。
丧事排面讲究热闹,和戏是一样。
甭管几个人留守床头送的终,气儿一咽,孝子贤孙们都纷纷归巢现身。有一个算一个,遗嘱连忙看看清楚,然后一起张罗着厚葬。
十里八街的,总要争着落一个孝顺名声。
苦哈哈们也混在一眼瞧不到头的队伍里,沿街行进。陪死人走上十几里的黄泉路,换六七个铜板,也攒作自己的棺材本儿。
柏青捧起发的靴子,带着点忐忑踩进去。靴子是一次性的,又糙又磨,大得厉害,可终是不用总踩着跷鞋了,他觉得也挺好。
天儿还是沉沉一片铁灰。
禄米仓胡同早挤满了送殡的,光是抬棺杠夫,就足有三十六人,这算是一家大户了。纸人描画的眉眼,在惨淡摇曳的灯笼微光下,显得更加森然。
白事管事捉住游魂似的柏青,把哭老棒往人怀里一塞,看人孝袍子太大,又拦腰给人系上一根麻绳。收拾好了一抬头,只见白得晃眼的一张小脸儿,像是新雪堆出来的。
“小兔崽子”,这人骂了一句,粗手便掐上白脸,硬是在腮边留下两道红痕。顺着往下,捻上细腰,又是狠狠欺负了几把。
柏青也不吭声,只是垂着头,睫毛颤了颤,不挣不闹。
越是挣,越让人想欺负。
果然,掐了几下,管事见他连个闷哼都不肯赏,便又脸一横,啐了句木头似的,把他推走了。
管事想起了正事儿,差不多到时辰了,一张大嘴开开合合,无声地清点着人头与器物。
待他一点头,一声尖锐的唢呐动静便响起来,整个胡同像是被猛地推了一把,乌央乌央地动了起来。
杠夫们将沉重的杠棒压上肩头就位,纸人纸马被扶正抬起,长长的出殡队伍也开始行进。
柏青也被搡的动起来,他就着队伍的凄凄哭喊新奇地偷瞄着沿途商铺,可这股新鲜劲儿很快被靴子碾碎。
脚背蹭着硬梆梆的靴筒,每一步都磨着皮肉,疼得钻心,他便也开始小声啜泣,就这么硬挨着,走了十几里。
棺椁入土,悲凉四散。
“孝子贤孙”把雪柳和孝袍随手扔在坟地,一哄而散。只剩下一座气派的新坟和柏青孤零零的一个。
他怕回家师娘找他讨要这靴子和孝袍,也不敢脱,只把孝帽子扯下来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