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直直拿起酒一干,“父亲,您怎好还鼓动老二,”他正要再洋洋洒洒几句,却又被这烈酒顶住了喉,“这满门大大小小五六十口…”
“大哥,”顾二给他递了盏清水,“其实我也并未参与过深,这立宪还是革命,我也看不清,只是想有力出力…关键时刻我定然和顾家撇清关系,决不连累。现在,我表面只是个业大的买办,身后的顾家也不过是个蠹族,父亲和大哥不必过分忧心。”
“立宪如何,革命又如何?如今局势雾里看花,哪个能看得透,仲昀,你只管进步,时移势易,且行且看!”
老顾自顾自喝了一盏,酒气一下上了脸。
“你们倒是有节气,反倒是怪我怕了。父亲,如今除了仲昀和幼承,还有几个也是闲不住的,真有那时候…有一个算一个,我…便只护能护住的了!”顾大喝也没喝舒服,这就急赤白脸有些恼了。
因三人各有愁绪,便很快商定好,定是不借着方势谋取暴利,更不做长远押注。
“老二,随我过来。”出了书房,顾大眼角余光往廊下一扫,几个听差的立刻退到影壁后头去了。
俩人又往前走走,顾大便开始嘀咕,“老二,我捧了个角儿,可这人风头太旺了,招眼得很,我听说,你也在捧人,捧得是哪一个?”
“我?”顾焕章心道定是顾公馆里的奴才乱嚼舌根,“我只是看一个穷苦孩子可怜罢了。”
“现在是看着可怜,戏子无义呀,这成了角儿呀,排场就大了。”顾大捻着腕间一串紫檀,“我手底下捧的那个,如今是越发不知进退了。昨儿竟狮子大开口,要我也单独辟间公馆给他吊嗓子。”
“大哥的意思是?”
“我呀,得找另一个绝货,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顾大一张英朗的脸隐在黄昏里,似起了幽怨。见弟弟不表,便哼哼两声,“老二,你还是先填了房,大哥是在和你说笑呢!”
顾焕章踱出顾府,天还没黑透。
他略一驻足,阴影里那辆静伏的汽车便开了过来,老庞倾着身子下车开门。
“去椿树胡同。”顾焕章吩咐着,声音融在渐浓的暮气里。
第20章
还没进院儿便听得吹拉弹唱,顾焕章寻着闹腾走进去,西边儿的一间矮房透出昏黄跳跃的光,映着里头幢幢人影。
窗纸泛黄,不甚齐整的一方破屋,两盏烛台搁在条案上,火苗忽高忽低地晃。
一个炭盆儿摆在地中间,七八条汉子依墙边落座,各操着胡琴、月琴、单皮鼓、笛子等家伙事儿,只围着柏青一个,好像在拧着劲儿合一段高腔。
一群师兄弟也互相歪靠在条凳上听戏,挺热闹。
众人见顾焕章走进来才有反应,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静。
柏青听见音律停了,也抬起眼。
瞧得来人,一双黑眼睛就亮了,这可不是那个只能远观的小白楼。他几步穿过人群,清亮一声唤,“爷!”眼睛弯一弯,又接过人的大氅。
“顾二爷,在下刘启发,是结香的师傅!”刘启发也一个了然,直上去乱跑眉毛地作揖攀附。
这顾二爷是登天梯,需加着小心应对。
一个小徒弟给顾焕章拿来个黑油亮的木板凳,刘启发冲人一个瞪眼,小徒一时也觉得不太体面,手支在那儿有点臊。
顾焕章却没嫌,冲人点了下头,接了小凳径直坐了